何明达直挺挺躺在地上,死尸一般。
忽然右手小指微微一颤,又一大颤!
复五指齐颤,右臂一抖,紧接着左手一颤,左膀一动,旋即胸口起伏,全身抖动——
一转头“噗”地吐口鲜血,缓缓睁开眼睛,喘息着奋力撑起身来!
众人一惊,心道这何班头伤得可是真不轻!好在留了一条命,不幸中的大幸!只见他双眼黯淡无光,抚胸大咳三声,抬头看了看堂中情形,脸上忽作惊骇之色,忙连滚带爬抢到包清身前,急喘道:“小人力不从心,有负重托,实是罪该万死,还请大人责罚!”语声含混不清,说着一扭头儿,哇地又吐一口血!
包清面露不忍之色,温言抚慰道:“罢了,错不在你,伤得很重罢?话也讲不利落了,哎!”何班头方才以假乱真,一口咬在自家舌尖上,以求逼真之意,果然一举奏效。只是经验不足,这一口咬得过重了。入肉三分,悔之无及,此时舌尖剧痛血如泉涌,若再让他去逞口舌之利,也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何明达强抑疼痛,含糊说道:“多谢包大人关心,小人尚能撑得住!大人,现下案情进展如何?”案情如何,在场没人比他更明白,包大人却不明白他明白:“审理颇为不顺,人犯凶恶狡猾,难以处置,现下更是咬住本官适才言语疏漏之处,索取赏银二百两!哎,本官着实不知如何是好!”说着连连摇头,状甚烦恼。何明达眉头一皱,佯思片刻,附耳含混道:“大人,依小人之见,现下匪人得势,不可强取,应徐徐图之!今日便假意给他赏银,任其离去,再命人暗中跟踪,待到查得下落,大人置下文书调集清州守军,一举拿下二犯!”
这一番言语是他躺在地上便想好了的,说来熟练已极,只是这一大段话太长,舌头重创之下也是不大给力,何班头越说越是含糊,到后来话一说完,血又流得满口都是了。血液乃人体精华之物,失的多了命也难保,何明达见这一口吐来无甚意义,又觉可惜,便偷偷咽到肚里,以期补回一些损失。
包大人却也勉强听清楚了,眼睛一亮,拈须思索。
思之再三,除此也别无他法,便点了点头,将手摆手:“也好,就依你之言,从长计议!”说罢喝道:“来人,去库里取二百两官银,赏!”一差跑进后厅,举一托盘出来,送至薛万里身前。盘以红绸相覆,上面银光闪闪,整整齐齐码了十锭大银。银质亮腻,成元宝状,中心刻有篆文“隆景”二字。
小方子却没见过这样整锭的银子,只看得眉开眼笑,啧啧赞叹着伸手猛抓,连连往怀里塞去。片刻间银两都放入怀里,只是颇占地方,撑得肚上衣服鼓鼓囊囊沉甸甸直往下坠,一时只得双手隔衣托着,形象奇特,如孕中妇人一般。薛万里笑道:“方财迷,去,给那掌柜一个。”小方子讶道:“甚么?给他?不是说——”薛万里微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咱虽是逃犯,却不是无赖。”
胖掌柜仍然在昏迷当中,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小方子摸出一锭银子,想了想,端端正正放置在他大肚中央。那胖掌柜大腹便便,便躺着肚子也鼓起老高,这下如同一个圆圆的坟茔上又加了个小小坟头,模样看上去是不伦不类,有些可笑。小方子躬身看了看,心中又有些不舍,默立注目片刻,才转头走开。
薛万里哈哈大笑,挽了他手大步出门。果然一出好戏,可说不虚此行!眼见衙门给闹得乌七八糟,官差躺了一地,包大人气得猛揪胡须,众人不由大呼过瘾,各觉出了一口恶气。这时眼见二人过来,忙让出一条路,纷纷大声鼓掌喝彩。一大一小迈出衙门口,满面春风,如得胜大将军般,于众人拥簇中扬长而去。
散场了。
观众走个干净,戏台一片狼籍。
——得了银子,不辞而别,还有没有将本官放在眼里!又把这里当作什么地方?
——更何况,案情虽明,未作宣判便不了了之,又教本官作何感想?
——这世上,还有王法么!
何班头见包大人脸色忽青忽白,胡须也扯掉几绺了,忙忍痛安慰道:“大人当机立断,欲擒故纵,实在是英明过人!小人佩服!咝——五体投地!”包清闻言舒口长气,仍是愁眉不展。何班头智计有双,见马屁不大管用,当下又使一招儿:投其所好。这包大人不是爱琢磨么?那让他接着琢磨,便顾不上烦恼了。
何明达忽然冷笑一声,道:“大人,我瞧这薛匪拳脚虽历害,脑子可不灵光!”包清心里一奇,问道:“此话怎讲?”何明达笑道:“这人只知贪图蝇头小利,自诩聪明,其实蠢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