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小雨稀稀沥沥下个不停,直刷地草木石瓦有若水洗。几只小燕子在檐下呢喃着,声音清而脆亮。风吹了凉凉的雨丝,打在面颊鬓上,鼻里闻到的雨水泥土和青草清爽的味道,只是心情不好。方殷立在窗前,望着阴暗的天色,神情悒郁,眉头还是紧皱着:“小六子,你说,怎么办呢?”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找不到,寻不着,小六子也是没办法,小六子倚在床头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懒散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两个人,三天,将江州城转了一个遍,在偌大的江州城里寻找一处不知名也不知模样的宅院,确也难为了这两个人。找不着,寻不见,转来转去跑断了腿也没有用,方老大没办法,小六子又能怎么办?是的,在方殷的记忆之中,那是一处不小的宅院。可是这城里的大宅子加上不大不小的宅子怕不直有上千家,自有不同处,模样相仿佛,哪一家是?哪一家看着都是,哪一家看着也都不是,找了也是,等于没找。
却也无从打听。
还说当年,隆景三年江州大战,其后北胡军屠城三日,江州城中血流成河,余人十不及一。如今的城里的人家多半是从周边村镇迁来的,当年老家旧户的事,极少有人晓得。便有幸存下来的,如方老大这般的,又如何恰好识得他?识不得,不识得,当年的小小孩童,变作一个七尺儿郎,谁又能够识得?
何况方老大只有一条线索,我姓方。
姓方的人家也有,十几家,进门一一问过,当面两两摇头。
“怎么办呢?六子你说,怎么办呢?”方老大喃喃自语,两眼空洞,样子看上去有些魔怔了。小六子心道我是没法子了,反正也是找不着,爱咋地咋地罢!当然小六子不会这样说,小六子不忍心再去刺激,或说打击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老天不负有心人!老大你放心,早晚有一天会找到的!”
“老天,呵!”方殷苦笑一声,明知他是敷衍,也无言。怪不得小六子,小六子辛辛苦苦跟着转悠好几天,已经是尽心尽力了。怪不得任何人,许是命罢,教方殷有家不得回,亲人不得见!那句话又怎么说来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呵!哪位老大还不知足?这个老大又往哪儿回?回了江州,又如何?早知道,不如不回!
哎!
细雨绵绵,思绪万千,只得一声叹,两两又无言。
是在辰时,将尽。
“小方子!小方子!”
门外一人大笑而来,声音洪亮:“哈哈!快瞧瞧,谁来了?”
是有人来,方殷本就站在窗前,此时已经看见。那人戴了斗笠跟在大胖头后面,在雨中不徐不疾走着,却是瞧不清楚他的样貌。只见得一袭青灰道袍,麻鞋白袜,正与方殷此时穿着一般!方殷一惊,一怔,又是一喜:“你,你是?”大胖头当先进屋,哈哈笑道:“方殷方道士,这位道长是来找你,你不识得他么?”小方子,方殷,方道士,这中间的事情大胖头已然知悉,可是方道士并不知道——
那人随后进屋,摘下斗笠,一笑:“方师弟不识得我,我却识得方师弟。”
旋即二人互视一眼,方道士惊呆!
眼前一个道长,四十来岁年纪,形容清雅面白无须,头上一个簪。
那道长打量一眼,又笑道:“不错不错,正是方师弟!”
“你,你是?”方道士是不识得他,方道士根本就不认识他,方道士目瞪口呆只会说一句话:“你是谁?”那人笑道:“我是你师兄,名叫周存儒。”方殷转过念头,忽就恍然:“是了!是了!你是上清的师兄,老杂呃,沐掌教说过江州也有——”周道长点点头,注目而笑:“方殷,方存真,可是?”
是的,沐掌教说过山外也有上清的人,江州也有:“我是方殷,方存真,是我。”方道士一般点头,喜悦之余只觉奇怪:“周,呃,周师兄,你怎会知道方殷来了,来了江州?”周道长微微一笑:“师弟江州之行,掌教师叔上月已有书信告知,早在你刚刚下山的时候,师兄便已知道了。”
果然师兄,原来如此。
但他一口一个师兄,方道士还是很奇怪:“周师兄,你瞧你岁数比我大了许多,怎就是我——”周道长打个哈哈,笑叹道:“萝卜不大,大在辈儿上,你师吕长廉,我师成长淼,可不师兄师弟!”道士和道长,一般师兄弟,方道士闻言思忖片刻,心下了然:“可不是,哈!周师兄,快坐快坐!”
原是上清收徒,山门十年一开,而教中代代相传三十年一代,周道长比方道士早入山门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