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摊开,正是沉在金陵河底的那一瓶百里孤坟,西门独认得出来。
苦难,摧残,隐忍,肆恶,使得西门独早已心如铁石,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冷血动物。
因之,西门独愕然,愕然也只一时。
原因只有一个,说来极为简单,既是无从得知,那么就是猜的。
就是猜的,猜出来的,仇恨人世间,祸害千万年,毒就毒到极致,玩儿就玩儿把大的,对西门独来说没有比金陵河更好的藏物所在。然而机关算尽,到头还是给人猜了出来了,只因这猜的不是毒物,而是人心。西门独并不知道这一瓶百里孤坟早在两年之前已被捞了上来,是真龙教的人,西门独也不知道,那个一下子就猜中了的聪明人也不是人堂之主燕堂主,而是天宫之主于藏海。
于老先生料事如神,有事就问于老先生,就是这样。所以说燕大侠根本就不用去猜,不用费那脑子,所以说这一次缉捕行动原本就是真龙教天宫地府人堂的联手杰作,真正大手笔,玉面狐狸西门独死而无憾,更当为之深感荣幸。但有一样,既然如此,又何必大张旗鼓大费周章?这岂非是一种戏弄?这岂非是一种羞辱?这岂非是一种对于身体、心灵、人格、以及智商,全方位的打击?
是的,非以如此,不足解恨!
但这,并非是针对的一个人,两个人,而是针对天下人。
两只狐狸,一个故事,西门独惊愕过后便是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是愤怒的泪水,也是羞辱的泪水。但仍无一丝悔恨之意,西门独至死不悔!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这就叫作冥顽不灵执迷不语,死到临头也是一般!所以燕大侠不再理他,至此将之抛弃。他是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那些都已不再重要。对于燕大侠来说欧阳孤和西门独都是极好的反面教材,重要的是来意,或说用意:“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又来了。
演讲开始。
“这个死人,或说一只狐狸,一只淫狐,叫作欧阳孤。”
这是一场成功的演讲:“这个活人,或说一条狗,一条疯狗,叫作西门独。”
众人无语,事实如此。
“正是狐朋狗友,可说豺狼之性。这两个祸害往日里作的甚么孽不必多说,我要说的是,都听好!都听好!”加重语气,引起注意:“燕某要说的是,何以这二人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生生就沦为了两个畜类。更是禽兽不如!”一场成功的演讲,当然要有互动:“何以如此,大伙儿都来说一说,天下人管天下事,诸位有何高见。燕某洗耳恭听——”
扫视全场,无人开口,目光所及,无不低头。
无一人言。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答来千难万难,每一个人做每一件事情都有每一个人的理由,行善有行善的理由,作恶有作恶的理由,作为有作为的理由,不作为有不作为的理由,而以个例谈论大道理,难免有以偏盖全的嫌疑。就比如西门独,就比如欧阳孤,纵使千般可憎万分可恶也有其可怜之处,纵是可怜也不值得半分同情一丝怜悯,但他们终归也有他们那样做的理由,若以设身处地祸及己身而论,又如何?
以德报怨,无以报德,以怨报怨,更是失德,这一道题绝不好做。
这就冷场了。
不能冷场,因此燕大侠点出一个明白的,当然就是包青天:“大人明白,大人来说。”
包大人拈须,思量半晌,答曰:“规矩。”
必须要说明一下,此时的包大人是惜字如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错,人无规矩,与禽兽无异。”燕大侠点了点头,指点道:“但禽兽也有禽兽的规矩,如若这般奸邪,禽兽也是难比,是为穷凶极恶有规不能矩之,何以?”
是的,世间本无规矩,然而人有千般,规矩不足以解释。
又冷场了。
因此燕大侠点出一个更明白的,明白通达:“何班头,你来说。”
何班头无奈,答道:“尺度。”
何班头就是何班头,比包大人都要高一层次,必须要说明的是现下清州府的大案小案都是由何班头说了算,包大人深谙为官之道。
“不错,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尺度。”燕大侠点了点头,指指点点道:“但有尺度,谁来度量?是何班头你,还是包大人你,还是你们这干衙门官差?”
话入正题,无人敢言。
在场入品的官爷是有数十,在场官家的差人是有数百,只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