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破晓,云气入窗,春夏交界的时节,京城难得让人由内而外觉得身心舒畅。铺展开师父存了许多年,已经泛着淡黄的宣纸,晏悦一撇撇嘴,琢磨着这纸和自己比比,没准儿自己还要管它叫个师兄。
一次两次的怪梦,其实晏悦一并没有太当回事儿。小的时候很少做梦,只要一有梦,一定是天马行空的,晏悦一为此问过师父几次,最终总得到一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者是没休息好,想的又多才会有梦的答复。
久而久之,本就吃得好,睡得香,不怎么做梦的晏悦一,就更不在乎这所谓的梦——只是梦醒时,也难免沉溺于梦中的情感里,思考杜溪的死,思考柳成的生。
“哎,画错了,画错了……”
等到晏悦一回过神来的时候,墨落纸端,早已经没有了修改的机会。几丛色焦的树枝是晏悦一从没有画过的题材:“怎么脑子里想着茶树,就画上茶树了?”
“平时哪里见过哪个作品上画个茶树的……”提起笔,晏悦一实在是有些头疼。刚才自己没有注意在画什么的时候,这三两笔倒真和记忆里已经失去颜色的梦里茶山有着七分相像。
如今自己反应过来再画,也不知应该在哪里下笔,更不知道从哪里修改起了。
不知道怎么改,干脆不改,想想前几天自己同学看自己把这张纸揉吧揉吧就扔到一边儿的时候儿,好一副心肝都跟着揪疼的样子,晏悦一站直了身子,抱臂盯了一会儿,终于把纸四四方方的叠了起来,放在一旁。
“叮铃……叮铃!”
桌案上面还没有收拾清楚,门铃又响起来了,晏悦一懒得站起身,继续忙着自己手边儿没忙完的事情。
再一抬头儿,刚才进门儿的人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看清楚了来人,晏悦一倒也不奇怪:“是你,你怎么来了?”
是自己那个同学,叫什么金,还是什么王来的?晏悦一最不擅长记人名儿。别看见一面就能记住相遇时的环境、对于画面感受很强的晏悦一,对于文字并不是那么敏感。
“还是因为画么?我师父特地交代了不可以。”晏悦一很不喜欢在一件事上纠缠个没完没了,语气上自然也有些冷淡,“如果还是这件事,你等我师父回来再说吧!”
“我就是来找你聊聊天,看你一个人在店里面应该也有时间,就想和你聊聊,哎……我父母又在催婚了!”听得出晏悦一的不耐烦,王鑫赶紧把话接了过来,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盒儿颜料,递给前者。
“这是什么?”
上次来送花,这次又来送这送那,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晏悦一皱着眉往后退,根本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王鑫当然没有在意晏悦一的态度。上次给人带花被拒,这次也干脆不去买什么送给女孩子的‘用心’礼物了,转而打算投其所好,给晏悦一找来点儿不好买到的东西。
精心包装过的盒子被王鑫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明知道是不好拿到的东西,还要摆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托朋友从日本那边带回来的一些矿物质颜料,比咱们这边的颜色正。”
“本身说带给我的,我这一看我的画技也配不上这种好颜料,正好说和你聊聊,借花献佛,我这不就给你拿过来了么!”
像是小猫儿一样把盒子往桌子边缘推了推,晏悦一依旧没有领王鑫情的意思:“现在这些颜料是师父从苏州那边买的,我自己用着挺好的,也用习惯了……你这些还是自己拿回去用吧。”
说完了这些话,晏悦一也不由下意识看了看王鑫的脸色。毕竟是同学,在大学的时候都勉强没有和任何人把关系闹僵,到如今她也不想让人太难堪。
只是接连吃瘪,王鑫好像全然不在乎——倒有几分柳成的越挫越勇。
“没关系,你可以先留着,以后没事儿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用用看,说不定更……”
“没什么说不定的。”许多古画就是在战乱年代流失海外的,晏悦一最听不得‘你得承认人家的好’,且不说是不是真的好,还是总有人觉得‘外国的月亮圆’。
就说那不大的差距也不是弥补不了,更何况:所有人都去追求所谓的好,国内的颜料也好,更核心的事物也罢,又该怎么在毫无支持的境地下一步步成长,复兴旧日光彩,甚至是更进一步?
这下儿王鑫也不说什么如果或者的了,调转了话题,继续和晏悦一谈起一开始来找后者的那个理由:“我妈总和我说什么成家才能立业,知道我这段时间来找你,更是催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