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会儿到地方了,就可以直接甩钩了。”
黎渐川别无选择,只能拎着钓具,在李二太爷旁边落座。
宁准则稍远一点,坐在撑了一把血红色遮阳伞的小椅子上,也取出一根鱼竿,像模像样地摆弄起来。
“二太爷,不是我故意气您,这蓬莱观我是真打算上去一趟,不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李家,都得去。”思忖了半晌的字句吐出喉咙,黎渐川一边拉开鱼线,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二太爷手上动作一顿,耷拉着眼皮道:“你有把握杀了那冯天德?”
李家想杀蓬莱观的冯大师?
新祠堂不还是人家给看好,才盖的吗?
黎渐川神色不变:“有,但不大。”
“几成?”
黎渐川道:“六成。”
李二太爷眉毛颤了颤,有些讶异地瞥了黎渐川一眼,沉默了一阵,才语气苍老深沉地道:“你们年轻人有锐气,敢尝试,不怕失败,这是好事。但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蓬莱观的事绝不是杀一个冯天德就能解决的,大家都闹不清楚这里头的究竟,只知道没了这个冯天德,总还会有下个冯天德。”
“一体两面,我们灭不了蓬莱观。”
“你想做,我不会拦你,只是若办糟了,也不要想着请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去给你收拾烂摊子。总归你人是死不了的,就这样罢。”
李二太爷的话语里总是透露出令黎渐川侧目不已的信息量。
他有心再问,但却也知道原本的李新棠应当都知道,多问便是露马脚。
他看了眼另一边摆弄钓具的宁准,暗示他和自己打打配合,可宁准却好像忽然感应失灵一样,只自顾自低头挂饵,没有理会黎渐川半分。
黎渐川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在说话这当口,三桅船早已鼓足了风劲,来到了一片平静安稳的海面。
码头上的身影和朋来镇的轮廓都已消失不见,全被愈发浓重的雾气淹没。四周都是一片朦胧模糊,连帆顶的血色旗帜和下方的深蓝海水都看不清晰。
大约是到了海钓的地方,船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李二太爷起身甩出了自己的鱼钩。
半空中银光乍然一闪,便被浓雾吞下,消失不见了,只有极小的落水声遥遥传来,隐约标示了鱼钩所在。
黎渐川和宁准也依次甩了钩。
三人并排垂钓,海面与船上俱都平静无声。
黎渐川不知道李新棠钓鱼的状态,但猜也猜得到他不是能安分坐上许久的人。
他盯了雾茫茫的海面十几分钟,手里握着的鱼竿没有感应到丝毫动静,旁边的李二太爷却已钓上来了三条鱼,摘下来,摔在一个铁皮桶里,散着腥味。
宁准也一无所获,只持着鱼竿,静静坐着,望着前方,好似一尊凝固的雕像。
那股不对劲的古怪感越发强烈。
黎渐川侧头看了看宁准,眉心渐渐拧紧。
终于,在旁边的李二太爷拉上来第五条鱼的时候,黎渐川霍然起身,猛地回头一把抓住了李二太爷收杆的手臂。
怎么会有人每次收杆动作都复制粘贴般分毫不差,钓的鱼也一般无二?
果然,原本枯槁似干枝的手臂在黎渐川的掌心触到的瞬间倏地漆黑软化,似一坨烂泥,又似一条滑腻无比的触手。
手臂上青色的血管一根根突兀暴起,啪啪断裂,从皲裂的皮肤下蛇一般钻出来,蓦地朝黎渐川扑来,想要吸附在他身上。
黎渐川当即松手,迅疾后退。
细蛇似的血管没有继续追来,反而是折返回去,化作千丝万缕,紧紧缠绕包裹住了李二太爷。
李二太爷的面容不知何时已变得空洞木然,呆呆坐着,被血管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又在血管交融成片的刹那,如同一根人蜡一样,飞快地从头到脚迅速融化了。
鱼竿啪地落地,触手搭成的矮凳上只余一滩腥臭的血水。
等等……人就这么没了?
这是什么情况?
黎渐川怔了下,又迅速看向宁准,这边发生如此诡异的变化,另一边的宁准却仍凝固在伞下,一动不动地维持着钓鱼的姿势。
这便是傻子都能看出不对了。
黎渐川皱眉,挥动鱼竿,隔着一段距离轻轻敲向宁准。
宁准被敲中的瞬间,他整个身躯就如被猛然推倒的积木般,血肉骨骼全部散架了,噼里啪啦一阵骨头相撞声,成了一堆腐烂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