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半敞的粗宽门缝渗入昏黄的光和水一般粘稠的雾,将船上的一切都熏染上了古老诡异的油画色泽。
黎渐川没有解开西装外套,露出那一身明显与这两人脱不开关系的伤痕,只摘下帽子,挂到门后,道“只是小事,雾里好像有些东西想要袭击,我和三桅船动手挡下了。”
“它们已经跑了,不会再来了。”
这是一个含糊但还算合理的说法。
他借着挂帽子的动作摸了下衣服口袋,打女学生那里捡来的金色袖珍枪和军刺都已经不知不觉地从里面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他得到的只是幻影,从未真实地存在过一样。
女学生道“来自海上,还是那片虚影?”
“不清楚,”黎渐川停在灯光的背面,任由眉目神情被阴影隐没,“但应该和虚影无关。”
女学生眉心皱起,冰冷的神色里带出一些显而易见的失望与烦躁。大约是真的还不算熟,或当真相信了黎渐川的说辞,她没有再继续追问前半夜的袭击,而是转口问道“你想好怎么作案了吗?”
黎渐川之前从汪辛口中知道这趟出海若是结果不尽人意,那这个叫陈沛的玩家就要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去杀人,犯下玩家凶案,进一步推动朋来镇的剧情或改变目前似成死局的情势。
但他知道的也仅仅只是这么多。
去杀谁,何时杀,怎样杀,他根本不清楚。
“设想再好,也得看实际情况。”黎渐川没有正面回答。
女学生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沉沉的“按照原定计划实行,不会发生任何意外。陈沛,我知道你一直有自己的主意,但这主意最好不要对我的计划有一星半点的影响。”
“我不会因为你是上面塞过来的特殊人才,就手下留情。”
这话用一把稚嫩冰冷的嗓音说出来,多少是带点中二在身上的。
只是其中的杀机,却也是切切实实,斩钉截铁的。
看来这个三人队伍似乎隶属于某个组织,彼此间的关系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和谐。
而且陈沛的现实身份,可能不太一般。
说到这个,这局游戏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显露出什么明显的恐怖和危险来,但不论是之前在朋来镇,还是现在在这场幻觉里,出手过的玩家们好像都怀揣着至少一件奇异物品,或特殊能力相当强大。
这与朋来镇的平静祥和,目前已知剧情规则的简单普通,形成了极为怪异的反差。
不符常理。
黎渐川垂眼,以沉默应对着女学生的警告,心头暗自思量。
见黎渐川闭口不言,女学生像是知道自己的威胁奏效了一般,目露满意,拂开长发,重新躺了下去。
船舱卧室再次恢复寂静。
黎渐川犹豫了下,还是走到了床边。陈沛是没有现在摔门而出,离开船舱放弃休息的合理理由的。
他掀起帘子,正准备矮身钻进下铺,凑合装一下睡,却在低头的瞬间忽然注意到上铺看似熟睡的女学生的脖颈——她仰躺着,散开的长发被拨到枕边,在黑暗中露出了颈间一圈鲜红的细线,像是一条红绳项链,只是太过紧绷,贴着皮肉死死缠着。
但黎渐川很清楚,那不可能是一条项链,因为那是不久前他亲手留下的,割首断头的伤口。
他回想起刚才和混混汪辛擦肩而过时的场景,汪辛的行动非常自然,头巾边缘和衣服领口像是有点暗红,但他脑袋和一套破烂长褂子裹得严实,看不出更多,也毫不引人注意。
难道说除了自己,另外这两人的伤势也都留了下来?
这不是船上时间的循环重启?
也不对,自己的伤势是完全保留的,血迹、伤口和对身体的影响都在,但汪辛和女学生,一个是被切了右臂捅了太阳穴,一个是被割了脑袋,要是伤势没变,那人也就死透了,像现在这样是不可能的。
血迹也完全消失了,两人衣裳都完好无损,身体也似乎很是康健。
只有伤口残留。
除了三个人的身体,其他或许都被刷新了一样。
应该是幻觉里的循环或重置,但大概率不完全是。
思绪千万,实则只有一瞬,一个晃眼,女学生侧翻了身,黎渐川也躺进了狭窄低矮的下铺里,交错触及的视野重新被昏暗填满。
床铺逼仄,身下的木板硬且潮湿,微微一压,就会传出腐朽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