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朱祁镇长子,正统十二年冬生于紫禁城,四岁被立为皇太子。这年瓦剌大军南犯,朱祁镇不顾群臣阻拦执意亲征,兵败被俘,世称“土木堡之变”。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孙太后和于谦等大臣的商议下,郕王朱祁钰登基为帝,改元景泰。
景泰三年,皇帝朱祁钰废朱见深为沂王,立独子朱见济为太子,此后数年,年幼的沂王混迹于皇宫之内。
直到景泰八年初,太上皇朱祁镇复位,重新册封朱见深为皇太子,这年他十一岁。
东宫森寒,即便盛夏也透着一丝冰凉,其中不知裹挟了多少代人的爱恨情仇,如今数九寒冬,又被封禁数日,竟比冷宫还令人绝望。
朱见深躺在寝殿大床上,裸露的肌肤遍布红疹,手臂已经开始化脓,高烧数日不退,浑身酸疼,他呆呆地看着屋顶,眼中满是绝望。
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连喘气都会加重这种疼痛,前几日被强行送进来的太医束手无策,少年也想不到缓解的法子,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他虽只有十四岁,却不是未经风浪的顽皮少年,小小年纪便两度问鼎东宫,跌入低谷时遭受的白眼、奚落和冷嘲热讽,皆被那时的懵懂孩童记在脑子里。
可他又是个忠厚良善之人,即便那位顶替自己成为太子的堂兄短命,只在东宫住了不到一年便暴毙而亡,他还是供奉了对方的牌位;被贬为沂王那几年,他如孤魂野鬼般游荡于紫禁城,有大臣上奏将他驱逐出宫,叔叔景泰帝不允,他也不在意。
他做好了当一辈子没落王爷的准备,如无根浮萍,飘到哪里算哪里,不想一场“夺门之变”悄然发生。
一切都是形势所逼,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看着众人手忙脚乱将蟒袍套在自己身上,如同木偶一般被推到台前。
万般仓促,如一场闹剧,册封的圣旨甚至将他的名字“朱见深”写成了“朱见濡”。
喧闹过后,叔叔朱祁钰丢掉了性命,重登帝位的父亲指斥弟弟“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废其帝号,赐谥号“戾”,称“郕戾王”,以亲王礼葬在城郊西山。
这是一个恶谥,意指叔叔终身为恶。
而他,再次成为万人敬仰的太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乾清宫殿内,有人黯然落幕,有人粉墨登场,他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潮起潮落。
叔叔做皇帝的那几年,恰是他从无知孩童成长为懵懂少年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皇宫内的尴尬处境,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洞悉人心,小心翼翼地藏起心底的不满和委屈。
长期的宫斗和精神损耗让他落下了口吃的毛病,父亲即位后命太医想了很多法子,未见起色,也便作罢。
满朝文武俱称太子“智慧过人,聪敏得体”,可他分明看到了他们眼底的嘲讽和不屑——一个口吃的太子而已。
他更不愿说话了,只有在皇姐面前才敢畅所欲言,也多亏皇姐的庇护,才使他不至受到宦官宫女的欺辱。
姐姐的性子与他截然不同——果决,霸气。
那年,东宫侍奉的小太监当面暗讽“太子惜字如金”,凑巧被她听到,立时召集所有内眷,当众将小太监打了个半死,从此以后,再无人敢谈及此事。
在他心里,皇姐就是定心丸,宫里宫外,似乎没有她摆不平的事情,只要她在,事情再难办也不必发愁。
可如今,东宫封禁已有数日,始终不见皇姐身影,他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多久,用尽周身力气扭了扭头,寝宫内只剩从小相依为命的宫女贞儿,此刻正一脸疲惫地守在床边。
气血翻涌,思绪万千,他百感交集,倘若当初被送到宫外做个闲散王爷,便不会有封禁东宫一说,哪怕过得憋屈些,哪怕门庭冷落无人问津,至少不会因一场天花丢了性命。
他才十四岁,渴望活着,封门前皇姐的话犹在耳边——“撑着,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他自然相信她,只是终究无法逆天而为,支撑到此刻,也算尽力了。
静静歪头看着门外,连回正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视线渐渐模糊,他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门外走入,随即又在心里摇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朱见深终于看清了梦中那人,玄色雕花锦衣,堕马髻,宽肩窄腰,双眼紧闭,满脸淡然坐在椅子上。
神秘莫测的少年——这是朱见深对许经年的第一个印象。
他不想吵醒正打坐休息的少年,可口中干渴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