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哭了好半天,眼泪都哭干了,才总算平静下来。她家里似乎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只有她独自一个人,紧紧攥着陈璐的手,倾诉似的断断续续说了起来。
老太太是三良村人,老头死的早,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儿子宋伍强。
一个星期前,小花的死对整个家庭来说如同晴天霹雳,宋伍强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始终没办法从小花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而最让一家人难以接受的,还是凶手始终没有抓到这件事。
老太太说,在给小花下葬的那天晚上,宋伍强还信誓旦旦地说,就算经查抓不到人,他也会把害死小花的畜生给找出来。可是万万没想到,只过了不到七天,老太太就接到了儿子出事的消息,连夜赶到了东林,却只见到了残缺不全的尸块,连小花的母亲季红也跟着一块失踪不见了,原本的一家四口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老太太一人。
陈璐陪在老太太身边倾听着,时不时安慰几句,等到送尸工把宋伍强的尸体推到遗妆间里,陈璐这才起身,拿着照片去了那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密闭房间。
换好了工作服,戴上了护目镜,陈璐来到停尸床旁边。看着起伏不平的布帘,陈璐已经可以想象出布帘下的惨状了。六年来各种各样的尸体她都见识过了,但每次掀开布帘,看到躺在冰冷铁床上的尸体,她还是能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击感,就仿佛有尖牙利爪在撕扯她的心脏一般,这感觉十分痛苦,却又更能让陈璐体会到自己还活着。
做了个深呼吸,陈璐伸手掀开了布帘。
果然,就跟馆长郑斌所描述的一样,尸体已经碎烂得不成样子,稀烂的内脏、支离破碎的骨骼、肌肉,连同四分五裂的肢体被堆成一团,所谓完整的下半身,也严重骨折变形。
与其说要对尸体进行修复,倒不如说是要从头到脚都要做一个外部假体,再将这些皮肉装入其中,一并成殓。也难怪郑斌会那么排斥做这件善事,这工作确实是劳神费力。
“宋伍强……”陈璐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宋伍强的名字,回想着一周前在殡仪馆里见到他时的模样。
就在回想这些的时候,陈璐的目光不由得聚焦在了停尸床上的一只断手上。那只手血肉模糊,但还是能清晰地在血沫下面看到发黑的手指,那种黑并不是蹭到了脏东西,更像黑色素已经渗入到了皮肤里面,洗都洗不掉,同时还有那严重关节炎造成的手指大骨节……
和宋伍强相遇的种种画面开始在陈璐脑海中飞速闪过,尤其是宋伍强的手。
宋伍强是做体力劳动的,手很粗糙,有严重的龟裂感,但并没有大骨节,手指也没有那么黑。
这尸体不是宋伍强的,倒像是……
陈璐突然感觉全身一激灵,因为她想起了这双手,她见过!
“难道……不会吧?”
她立刻放下了手边的工作,连衣服都没有换,拿着照片就跑出了遗妆间。
宋家老太太还在门外的长椅上坐着,一看陈璐出来了,急忙站起来声音颤抖的询问:“怎么了?不能给我儿子……”
“不是的,阿姨,我问你,你是怎么确定死的是你儿子?”陈璐跑过来问。
老太太一愣,眨巴了几下眼睛说:“就是……衣服,还有他的手机,证件什么的。”
“您是不是根本没仔细看尸体?我知道,尸体的样子很惨,一般家属都不太愿意去看。”
“我……我不忍心看。”
果然!
陈璐知道自己想的没错,这尸体压根不是宋伍强的!但她并没有把这些告诉老太太,免得给老人增添无谓的希望。于是她谎称说要去找馆长商量一下入殓用料的问题,让老太太在这里等一下,接着她便跑出了遗妆楼,直奔敬享园后身的解剖室。
虽然陈璐平时很少到这边来,但毕竟在这里工作六年了,跟不少法医都认识,她一进门就看见去年刚入职的年轻法医肖萱。
肖萱二十岁刚出头,留着活泼可爱的蘑菇头,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从头到脚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也是在敬享园这地方,为数不多愿意跟陈璐打交道的人。
“萱萱!”陈璐远远喊了声。
“璐姐?”肖萱听到了,立刻挥着手,声音爽利地问:“你怎么过来了?有事?”
“是关于今天早晨送过来的尸体,他不是宋伍强,应该是宋伍强家对门住的老头。”陈璐举着手里的照片跑过来说。
“啊?”肖萱一惊,又为难地挠了挠头,朝旁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