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遗,是阿牛真正的名字,夫子起的。
从小到大除了夫子没有人用这个名字叫过他,可夫子自己也很少用这个名字叫过他。
村民们一直用阿牛称呼他,连自己都要忘记自己是有正经名字的。
李遗,木下所遇,遗留之子。
他一路走过柳青家的面馆,柳青透过二楼窗口看到他的身影,悠悠一叹。问身后一公差模样的人:“哥,你会帮他的吧?”
柳盛看了眼已经远去的少年,面无表情道:“咱们的县尉大人虽然怯懦,但是并不昏聩,怎么处理这件事,谁都干涉不了。甚至朱家放出来的话,都有可能是他们信口胡诹,你们就乱了方寸。”
他想起什么,一声冷哼:“陆鑫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也跟着煽风点火。“顿了顿,他揉了揉柳青的头发:“看在你的面子上,必要的时候我会照顾他的。“
李遗对这对兄弟的关切一无所知,他走过梁老爹的酒坊,驻足看了两眼,继续前行。
一直走到了这条大街的尽头,穿过三道牌坊,在两头狻猊石刻前站定,面对着稍显破旧但犹有几分威严的门庭。
他匀一匀呼吸,慢步走上台阶,叩响了厚重的大门。
他因紧张而面色通红,沉闷地叩门声在胸腔里地回响,震耳欲聋。
门里却并未有任何响动。
他又叩门,依然没有回应。
想来是太早了。他地呼吸渐渐匀了,心也慢慢定下来,靠着大门坐在了门槛上。
面朝大街,无人看他。
一如早起拉酒的日子,出门太早了。
府衙大门厚重,门槛够高够宽厚,他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府衙公差打开大门,却被一具顺着大门滚进来的“尸体”惊得骇然。
他的一声尖叫叫醒了府衙中值守夜班的公差,也将从梦境中跌醒的李遗彻底唤回了现实。
县尉翟闻身着官衣,步履匆匆,从后堂奔至前堂,一众公差在堂前叽叽喳喳,少年李遗立在堂中。
翟闻扫了一眼堂下少年,不满地朝骚动地人群喝道:“衙署公堂,礼法重地,叽叽喳喳,成何体统。”
堂前终于安静下来。
他招手让李遗上前,平声道:“你这娃娃,在府衙门口睡觉,可知有扰乱府衙威严之嫌?”
李遗躬身行礼道:“大人明鉴,小子不敢造次,来访大人只有二事。一状告冤案,二来应诉。”
翟闻端身正坐:“一一道来。”
“小子昨日在自家酒肆与泼皮朱奕等五人发生争执,动了手脚,互有损伤。闻听朱奕状告小子恶意伤人,小子特来应诉。”
翟闻眯眼上下打量他一阵,自是知道昨日日落时分见到朱家人的已经是传了出去,只是没想到朱家连诉状都没正经递上来,被告的人就自首来了。
“他奶奶的,这是自首吗,这是逼宫呢吧。”翟闻捋捋山羊胡,心下暗骂。
这处处漏风的府衙围墙,透出去地是风,进口袋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翟闻轻咳一声,说道:“此事尚无定论,本官尚未唤你,你且归家等候。你的冤案,可是为昨日斗殴鸣冤?
李遗毫无征兆地扑通跪下,“我为我枉死的乡邻鸣冤!”他从袖口中抽出彻夜未眠写就的状纸,双手举过头顶,俯首道。
“我全村被杀,二十七户人家尽遭不测,七十五名乡亲下落不明者一人,惨遭屠戮者六十六人,尸身被践踏残缺者三十五人!“
一言既出,堂中落针可闻。
翟闻心中暗惊一声不妙,堂下少年还在一字一句陈述。
李遗揭开了自己最不愿触及的伤疤,直面月余前的那场变故。
这是为自己留一分找到夫子、找到凶手的希望。也是自救。
听陆鑫说县尉大人固执但不昏聩,那便是个顾及脸面的人。即使顾及朱奕哥哥的威势对自己处置不公,那也仅仅是处理一件斗殴致伤之事。
那么自己亲身经历的生死之事,如何就能置之不理?
“小子长于管城西南与钧城搭界之处,地处偏僻,但仍属大人下辖。村名吴家坳,大人应是知晓。“
听闻吴家坳三字,翟闻额头已有冷汗冒出。
“月余之前,小子带几名玩伴进山采野果侥幸生还。待傍晚回村之时,竟看见满村乡亲尸横遍野,老人孩童尽皆丧命,叔伯姑姨肢体残缺,五官尽丧。凶手无迹无踪,丧尽天良。久经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