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撩动起衣襟,让人感受到天地的一丝丝凉意,已经无声无息地入秋了。
赵仲与梁老爹同坐一辆马车中,如寻常百姓那般进了城,过得城门,过得瓮城,当从城墙门洞的阴暗中再次感受到光亮时,梁老爹忍不住掀起马车窗帘子打量着如今的洛京城。
赵仲知趣地一路没有说话。
走了多久,梁老爹就看了有多久。
洛京城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了,自己熟悉的那个街道的布局,错落的店铺,已经随着大魏王朝,共同湮灭了。
梁老爹放下帘子坐端正,将情绪消化好,问道:“天牢还是私狱?”
赵仲解释道:“姚家小子捉回来的人,按道理是他自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的,但是那小子直接送到了京兆府,声称是杀害姚家二小子的凶手,就关进了天牢。”
梁老爹盯着他:“那就让我也去天牢吧。”
赵仲笑了,摆摆手道:“老爷子,别误会,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都城的情况还是一如当年,没有秘密,认识范栓柱的也不止我一个,他一到洛京,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顺藤摸瓜,您的行踪已经不是秘密了。”
“所幸,我手脚快些,最早派人接到您,故意没有派车马,早到慢回,不能让他们遇上你。您呢,就安心跟我待在一块,好好度个晚年吧,我不会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到您的。”
梁老爹叼着空烟袋锅,猛地抽两口残留的烟草味道,闻言竟是嘿嘿笑了起来:“仲小子,咱俩有那么深的交情?你和梁烈有那么深的交情?”
赵仲闻言想要解释,梁老爹伸出手掌制止他:“我梁宏用半辈子在这洛京里成家立业,又用了半辈子窝在管城忘掉一切。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又被你们不死心的刨出来,刨出来也是个死人了,送我该去的地方吧。”
说罢,梁老爹,梁烈之父,梁宏,闭上了双眼,眼前浮现的全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动乱之前,自家门第之中,以梁烈为首的羽林好儿郎们。
早早从羽林中退出的自己于他们而言,亦师亦父,那是一段年轻人们意气风发,自觉开始老迈的梁宏最为舒心宽慰的日子。
世事哪堪回首,那些人有的死了,有的散了,有的下落不明,冯、范二人在动乱之后即在梁烈丧命之地找到了自己。
到如今,随着冯、范二人的失落,那段岁月彻底告别,梁宏,你注定是无法好死的。
赵仲沉默,许久,开口,却凝噎了,只是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老人了,干脆直接问道:“藏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藏不住了?”
梁宏睁开眼,罕见地露出笑脸,却没有半分笑意,盯着赵仲得眼睛咬牙切齿道:“我有一个儿子。”
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座高门门口,没有人下车,马夫、随从们静静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有赵仲一人提着一只小葫芦下了车。
马车慢慢悠悠去了天牢的方向,赵仲把玩着手中斑驳的葫芦,拔开塞子闻了闻那呛鼻的粗劣酒水味道,皱皱眉头随手甩给了身边的护卫,大摇大摆进了自己的侯府。
除了一个马夫和一个坐车的鳏寡老人外再无一人的马车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梁宏闭上眼睛仔细去听耳边传来的鼎沸人声,人老了,越来越容易怀念以前,用了半辈子忘掉的人和事,就被这熟悉又陌生的几声叫卖给勾了起来。
马车突然停下,梁宏开口道:“到了?天牢不该这么快的。”
马夫没有回答,却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天牢就不去了,老爷子,到这里吧。”
梁宏惊疑地撩开帘子,入目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比赵仲要年轻不少,身形魁梧,梁宏一眼就看出来,是个练家子,比起自己的两个徒弟来讲,也是个高手,大概对上年轻时候的自己,也不遑多让了。
梁宏没有下车,静静地看着来人,那人笑吟吟道:“在下黎纲,特来劫人。”
天牢之中,李遗和范栓柱被分开关押。
李遗在黑暗之中睁开双眼,清醒过来的脑袋几乎感知不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与范栓柱大杀四方,又迅速被人流淹没的那一刻。
以为自己就此吹灯拔蜡,必死无疑,居然又幸而又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李遗太熟悉这种重伤垂死的感受,时间,此时自己需要的只有时间了。
麻痹的手臂血液开始重新流动,李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