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站在门外观看,王久武就已觉得胸中有些喘不过气。
但此间最令人感到窒息的并非是五面壁画,而是正对着殿门的那尊塑像。
下踏供台、顶摩宝盖,大鱼庙的“海大王”
像高近十米,俨然一副俯瞰众生的巨神模样。
然而,同鼓楼二层的壁上绘像相比,这尊更早落成的塑像形象明显更为粗犷,并保留了更多“鱼”
的特征——巍然立于殿中的“海大王”
,上身人形,苍髯兀目高额扁鼻,犹是一个头戴冕旒披穿玉甲的魁梧男子形象;下身却是鱼形,类鲸类鲨的肥壮鱼尾如蛇躯般盘卷,残破尾鳍向上扬起,仿佛时刻会翻搅出漩涡巨浪。
骇人的是,这尊“海大王”
塑像并非只是单纯的“上人下鱼”
,不知为何还多了些“不必要”
“不知义”
的元素。
从鱼身本该是腹鳍的位置,向外延伸出了四对与塑像尺寸不成比例的细长触肢——似蟹足,似蛛爪,又似流产早夭的婴胎那未能成形的手脚——这四对触肢左右跨过供台,堪堪以趾尖点立于地,像是准备随时暴起,将纳头叩拜者绞卷进去……
如果说鼓楼二层的“海大王”
是不怒自威的神明,既会惩恶降罚,又会泽被布恩;那大鱼庙里的“海大王”
就是未经美化过的原始恐怖,只可敬畏,只可惧怕,不可言说,不可提及。
而在这尊“海大王”
塑像肢体动作所形成的空隙中,还填塞了十余个灰衣大帽的“海民”
,它们高高托举着各式法器宝物,恭顺如眷族奴役。
但它们那由灰衣下伸出的“双臂”
,竟非人类熟悉的骨肉肢体,而是多条纠缠盘曲的水母触须!
!
!
!
“嘿。”
郑彬拍了下王久武的肩膀。
褐眼的青年猛地回神,抬手揉了揉因久忘眨动而酸涩的双眼,这才得以将视线从那尊塑像上移开。
尚未痊愈的他,又被随太阳穴鼓胀而起的头痛缠住。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没事,我第一次来大鱼庙的时候也这个表现。”
郑彬叼起支烟,语气平静,但看眼神也有几分躁郁心绪。
他朝王久武多走近几步,将声音压到最低,小声说道:
“现在你明白我先前为什么说这里‘不太吉利’了吧。”
王久武无力笑笑,“难以想象土庙都会这么……‘艺术’,但做得太好有时也不见得是件善事。
只能说,东埠先民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就是不清楚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创作出此种形象。”
郑彬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建议他到庙外走几圈缓定心神。
王久武虽然确实很想从这里离开,但又担心错过痕检员汇报现勘发现的时刻,只得婉言谢绝。
“那你看看旁边的‘大妹子’吧,多少心里能舒服点儿,这是我的个人经验。”
听了郑彬的话,王久武这才发现殿内还有第二尊塑像。
这尊塑像形制其实不小,起码也有一人多高,只是与旁边的“海大王”
像相比显得“玲珑娇小”
,乃至存在感完全被其淹没。
它雕绘的是一个作嫁妇装束的年轻少女,微微低首,眸含秋水,纯真羞怯中不失动人妩媚。
不过,与其他地方着传统打扮的新娘子不同的是,这个少女只披霞帔而无凤冠,亦不挽髻盘发,长发微鬈垂至腰间,仅以珊瑚枝藻代金钗玉簪;她双手所捧也非绣球妆匣,而是一个开壳海蚌,内里托盛微缩如栗的牲畜牛羊。
尽管少女身上原本红艳的婚衣如今已颜色淡去,连带清秀面容也被时光模糊,一头青丝更是褪成了浪花一般的灰白,这尊塑像看上去却依旧赏心悦目;少女眼唇含笑,娇俏可爱,用她的青春美丽冲淡了殿内弥漫的森然可怖。
刚才看过了“海大王”
,现在再看这出嫁少女,两相对比,这尊塑像真是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王久武忍不住又多看了它几眼,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雕的又是谁?不是说东埠只信‘海大王’吗?”
“应该就是‘海母娘娘’吧,”
郑彬摩挲着下巴,“我对民俗不感兴趣,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