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顺一走,不大的厅子里就只剩两人对坐。
林己余有些局促,嵇游就坐在他对面不说话,这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太重了。
嵇游不像历代出行只靠轿撵的文弱帝王一般喘口气都费力,他整日刨木刻木,写字画画。而这些都是需要力气和耐心的活计,因而不仅身材练的极好,气质也锻淬得如同骇人雄狮烈虎。
在凉气还没消散完的春日午后,隔着一张桌子坐在林己余对面就像一团冒着热气的火堆。
能给人带来温暖,也能把人炙死。
林己余在一个人在左思右想、思绪万千。对面的嵇游是一点不知道,他见林己余自进来之后就低头不语也不动筷的,只以为他在害羞。
觉得他就像只盘旋在自己洞口迟迟不敢出来,却又抵不住好奇心偶尔探头的小兔,这让嵇游突然想起了前世与林己余的缘分。
虽然是个双方都不喜的阴差阳错,可如今回想起来嵇游居然会感激那场阴差阳错。
前世彰平五年的时候,河城夏时黄河河岸决堤,致使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还没来得及应对,冬时北方又来了场雪灾,冻死压死不少人。
当时的嵇游登基不过五年,一下连遇两场大灾,百姓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但最多的还是嵇游德不配位,这是上苍给的警示。
嵇游开始没有理会,朝廷上下为了赈灾都忙得脚不沾地,国库粮库几乎都见了底,关外蛮族见状更是蠢蠢欲动。
他这个草包皇帝也被架上了架子,与朝臣周旋,下旨盖玺,通宵达旦。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的谣言已经是沸沸扬扬,非人力能止了。
万般无奈之下,嵇游先是写了一封罪己昭,登上城墙当众宣读以安民心。又请国师操办祭天大典,以求平天之怒,换来年国泰民安。
本来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式,可坏就坏在国师牵头办了一场浩大无比的祭天大典,却在扔筊杯时怎么都扔不出一个允。
当时天坛四周围满了想看结果的百姓,见筊杯两次传递的神意都是不允,逐渐慌乱起来,还有人高呼要他以死谢罪,换取神明原谅。
嵇游跪在国师旁边是神情自若,但国师被吓到冷汗都出来了。
众所周知,筊杯只能抛三次,现在两次都是不允,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还是不行,那这天坛今日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了。
所以在最后一次掷杯时,释尘耍了一个小心眼。他没有求上苍停怒,保佑来年风调雨顺。而是问嵇游当这个皇帝允不允,如果这也是不允,那他就真的没办法了。
结果被扔在地上的筊杯像两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就是没个定论,直到好几息之后才勉强给了个允。
在场除了国师外,其余所有人都不自觉松了口气。
国师知道这个勉为其难的允是有附加条件的,他心一直惴惴不安,晚上果然就收到了托梦。
神都是高高在上且寡言的,他只是不停拨弄着手里的八卦盘,亏得释尘是有真才实学的,能从上面悟出嵇游的姻缘还缺。
但明明后宫这两年一直在充盈,释尘算了又算,才明白嵇游是九月初九极阳之日所生,他要配的是一个极阴生辰之人。
五月初五两阳重叠,阳极阴生的林己余就成了释尘要找的人,也莫名其妙成了嵇游的男后。
洞房花烛夜嵇游挑开喜帕时,帕子下的林己余就像现在桌子那面坐着的他一样,怯生生的,可怜又可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前世的林己余被养的极好。面颊微粉,唇红齿白,一笑百花羞。
但这世的林府不知道为何变得吝啬起来,连饭也不给人吃饱,搞得林己余现在面黄肌瘦,弱的跟个小鸡仔一样,害他这么久都没认出来。
该死,诛九族!!!
嵇游想到这里再顾不得胡思乱想,他见林己余还是不动,主动当起了夹菜太监,挑了一块紫薯淮山软糕要放进林己余碗里。
孰料林己余见状速度极快地把碗一转,正好躲过。
“不爱吃甜?”嵇游说完筷子一转,紫薯淮山软糕到了他自己碗里,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
他为自己生气,之前那么久他居然都摸错了林己余的喜好,还明里暗里各种想办法给他塞糖和点心,根本没想过他会不会不喜欢。
“不是,我......”林己余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刚才脑子抽掉的事。
但嵇游似乎并没有把林己余的失态放在心上,他只是没再给林己余夹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