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几乎是萧麦贴在榆树少女身前问的,他相信少女一定听得见。
但榆树少女没有回应。
“姑娘,你说啊!”
还是没有回应。
萧麦心急如焚,忍不住把手伸到腰间,握住了藏在那里的匕首。
这是进山前,凌铳借给自己的。
当时他还特意叮嘱:“少侠切记,此刀仅为壮胆之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事实上,萧麦也不想动刀。
少女已同榆树融为一体,刀捅上去能不能杀死还两说,但死神一定会被激怒。
萧麦甚至连挟持都不愿做,他再次问道:“姑娘,看得出你心地善良,小松正在疯狂杀人,求你想想办法,怎样才能阻止他?”
这下,少女稍稍动了一下,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萧麦只好耐心等待。
另一边,死神那兴奋的呼号声,越来越嚣张,凌铳的招式则越来越乱,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一秒、两秒、三秒——
冷汗涔涔而下,萧麦是硬捱过人生中这场最漫长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少女的回复。
“奴家一死,他心里的火,也就灭了。”
“啊?”
“杀、了、我。”
“杀你?”
萧麦不是没杀过人,但他杀过的每个人,都是罪恶滔天,死有余辜。
可眼前少女,明明还心存良知,即便有罪,与榆树融为一体,受到的惩罚也够多了。
再说,杀死对方,也不一定能制止死神,说不定会让死神狂暴,送自己更早地上西天。
“姑娘,我不想杀你,我想救你!有没有其他办法?”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救”字,树女不由得落下两行清泪。
若是一早就死得干净,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折磨。
“请将我……与树分开。”
“分开?”
萧麦虽目不能视,但此刻也猜出来,将少女与树木连接的“绳索”是做什么用的了。
她几无心跳,几无呼吸,几无一丁点活人的生气。
她的生命之源,都来自榆树的供给。
一旦分开,就相当于给病人拔管,失去养分,必死无疑。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分开!”
少女的声音固然微弱,但心坚如铁。
“姑娘……”
萧麦只恨自己没早点与对方认识,初见面,竟是要终结对方的性命。
见对方不忍动手,榆树少女落下一滴露泪。
她在想,这位公子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可惜,自己是看不见他的模样了。
“奴家……疼……请助我……解脱。”
“姑娘!”
萧麦几乎急火攻心,他不是不能帮少女解脱,问题是,少女解脱之后,自己又如何脱身?
少女说死神心中的火会灭,万一没灭呢?
“帮……我……”
这回,轮到了少女催促萧麦。
“也罢,我萧麦,舍命陪君子,今日送姑娘一程。”
生死关头,总得做点什么,萧麦上前抱住了树女的身体。
那触感,像极了一块冰冷的木雕。
他想要温柔地把她从树上抱下来,却挣不开身后的根系,只好用力拖拽。
“啊……”
树女发出了痛苦的嘶喊。
萧麦动作立即一滞,榆树后面,就传来了兵器入肉与凌铳的嚎叫声。
“凌爷快要顶不住了!”
萧麦已经没时间犹豫,他使出全身力气,将少女与榆树分离。
“砰砰砰——”
根系被一条条地扯断,溅出来殷红却寡味的鲜血。
少女几次咬紧牙关,闭紧嘴唇,试图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又连续几次疼得哭嚎出声。
很快,最后一条根系被扯断,萧麦把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少女,完全抱了下来。
这一刻,少女反倒不再哭嚎,而是在生命的流逝中,心态愈发得归于平静。
唯一的期许,是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这个送自己最后一程之人的相貌,可她微弱的视力,根本看不清楚,正如萧麦,也永远不知她长得哪般模样。
在迎来彻底的解脱前,她使用最后的气力,向萧麦道了一声: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