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月等了约一个时辰,磕头声渐弱。
矿工们仿佛接到了某种信号,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齐刷刷地转身,盯着江问月站立的方向。
他们前额伤口里的骨茬在昏暗的灯光下白得刺眼,鲜血沿着眉骨、脸颊蜿蜒流下,把脸划得四分五裂。
下一秒,他们迈步了,像是一群变异的帝企鹅,整齐划一地朝江问月走来。她故意站着不动,结果为首的矿工顶着一张歪七扭八的脸直接贴了上来。
江问月当场就老实了,深吸一口气,把自己贴到石壁上,让出了道。
一张张五官不同但神情一致的脸在她眼前闪了过去,诡异至极。因为长期的努力磕头,一些人的肩膀和背脊扭曲成了一个奇异的弧度,站立时身体仿佛失去了平衡般左右摇晃。双膝的衣料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稍一走动便有粘稠的血迹从伤口渗透出来。
队伍后方,拖着三具尸体——也不知道那三人有没有彻底咽气,反正失去走路能力相当于宣告了肉/体层面的死亡。
相比来时,回去的时候多了些拖行尸体的声音,江问月没有再听到那些鬼哭狼嚎。
到达井口时,守卫们站在通道两旁,早已等候多时。
这些守卫用粗糙的麻绳将三具尸体拖拽到一边,鲜血在地上写出长长的横线,划去了三个无名的人生。
“不错嘛,竟然活过第一天了。”一人走上前,拍了拍江问月的肩膀。
江问月抬起头,认出眼前这人正是将她分配到第九井的守卫。
她颤抖了一下:“都是运气……”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四周也跟着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滚滚浓烟从矿道深处汹涌而出。
浓烟中冲出一个浑身沾满血污的身影。他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地喊道:
“七井塌了!”
所有人脸色一变,守卫们纷纷朝那座矿井的方向奔去,大声吆喝着,组织人手救援,原本井然有序的甲字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江问月正默默地观察四周,一道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
“不要打那个主意。”
江问月眼中寒光一闪,几乎下意识地想出手,但对方大概是磕头磕多了,下跪的速度比自己拳头还快。
“姑奶奶别打,是我!”
“你还敢来?”江问月杀气弥漫。
那中年矿工浑身一抖,连连摇头:“我这不是怕您冲动嘛!姑奶奶,我劝您一句,现在可真不是时候跑!”
江问月没有动,只是微微眯起眼:“原因?”
那矿工吞了口唾沫,抬头小心翼翼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已经做了登记,那么只要在上工时间踏出甲字区,立刻就会被发现。”
“监视?”江问月眉头微蹙,脑海中飞速过滤着各种可能。
“没错!”老矿工疯狂点头,“这矿场里的那些老爷能看见我们所有人的行动,至于具体怎么实现的……”他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腕,“我猜可能是探脉测灵时顺便在我们体内埋入了什么东西。”
“害,不管用的是什么东西,总之他们能精准地知道咱们每个人的位置!上回有个年轻人不信邪,趁守卫换班的空隙想逃,结果刚到井口,就被弓弩当场射杀!”
江问月:“那如果不在上工时间呢?”
矿工摇头:“非上工时间只能去乙字区。要是想去其他地方……那就必须要老爷们的特批令牌。”
江问月心中权衡一番,决定暂时放弃逃跑这个计划。眼下情况还不明朗,她需要更多的信息与准备。
此时的甲字区人声鼎沸,命令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快派人过去支援!”
“封锁七井!”
“九井工人,全数带回!”
……
江问月这一伙人被强行带回了乙字区。
中年矿工走在江问月背后,凑上前小声问道:“姑奶奶你住在哪间屋?我帮你盯着点风向。”
江问月:“你想监视我?”
“我哪敢啊!”矿工摆手,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这不是咱们井下人互相照应嘛……日后还要您多多指点!”
江问月想了想自己屋内的那些人,觉着这位矿工也没那本事在他们眼皮底下搞偷袭,便不再为难他:“人字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