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徐州城,风里已经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寒意。
城西的江宅中,茂盛的石榴树累果悬挂,压弯了枝头。
在宅院不起眼的后门处,一名身穿浅粉色衣衫的少女,正背着一只小小的包袱跨出门槛。
少女于阶下回头,白皙的面上少了些血色,平日灵动的眼眸也染了一层薄雾,只唇瓣一点淡淡的红,恰似身上穿着的粉色衣衫。
江淮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鬓角的碎发被风扬起,带来些许痒意。
在她面前的这个小小门框里,正站着同样年纪的江宝瑶。
宝瑶宝瑶,一听名字便知其是如何的失而复得,珍之重之。
江淮月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数日之前,十六岁的小姑娘突然倒在江府门前,不省人事,恰逢江淮月外出归家,便将人带回了府中。
本只是出于好心,却未料牵扯出了一桩大秘密。
原来,江淮月并非江家的亲生女儿,而这位阴差阳错进入江宅的孤弱少女,才是他们真正流落在外的千金。
事情就是这般巧,江淮月过了十六年的富贵生活,皆是偷了她的。
如今一朝事发,她这个昔日的假千金,自然也就该收拾收拾趁早离开了。
江淮月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慢慢收回目光。
在心底安慰自己,罢了,谁叫自己白白占了人家这么多年的身份,害得对方在乡野之间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呢,如今江家众人如何弥补,也都是应该的。
江淮月准备转身离开,江宝瑶却突然从门里小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仆妇“哎呀、哎呀”的叫唤声。
“淮月。”略显瘦小的少女拉住她的手,将一个荷包塞进她手心里,“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让你离开,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是我对不住你,这就当作我的一点心意吧,请你一定要收下。”
江宝瑶一双眼睛极认真地瞧她,江淮月默了默,抓着掌心的荷包,良久,还是轻轻弯了弯唇角:“……谢谢你。”
她这次离开,身上只带了些换洗的衣裳和几件旧时的首饰,可以说是一贫如洗,江宝瑶送给她的这些银子,实在是雪中送炭。
道完别,江淮月带着包袱离开巷子。
江宝瑶看着人走远,这才终于缓缓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转身回到江宅。
仆妇紧跟在她身后,不解道:“小姐哎,她人都已经被赶出江家了,您何必再给她送这么多银子呢?您也太好心了些。”
江宝瑶嗔怪:“张妈妈别这么说,淮月毕竟是因为我才离开的,我总不能真的见她饿死在街头呀。”
说着,回头冲妇人乖巧一笑:“对了,张妈妈,此事我是瞒着爹爹和娘亲做的,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银子,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不然爹爹他们要生气的。”
听得张妈妈夸张地大叹一声:“哎哟我的小姐,天底下怎会有您这样心善的人儿,您放心吧,奴婢记住了。”
清秀的少女羞赧抿唇,伸出手搭着妇人的胳膊,慢慢往里走去。
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她眼底闪过了一抹狠意。
这样日日有人伺候、时时有人捧着的日子,多自在啊,可恨江淮月竟白白享受了这么多年!
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就绝不可能再让她有任何机会分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
离开江宅后,江淮月先去找了家铺子将首饰全部典当,现下没了江家小姐的身份,往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是如何,那些装饰之物也都不重要了,银钱才是最紧要的。
她收好换来的银子,买了顶帏帽戴在自己头上。
这徐州城里认识她的人不少,若叫人认出来……她实在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
一路朝着出城的方向走,江淮月已经想清楚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徐州是待不了了,她不想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想每日顶着无数的议论声过活,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正如此打算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淮月?”
戴着帏帽的江淮月步子一顿,下意识回头。
眼下离城门已没有多远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寻她?
“……何之远?”
看清来人模样,江淮月稍稍有些意外,伸手掀开了自己头上的帏帽。
约莫二十岁的男子一身绸衣,模样清秀,一派读书人的气质,身后跟着五六名家丁,正笑着往她这边走:“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