忪着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仔细想过,我这么想找到当年在庾府特意给我折了柳枝儿的人,究竟是我真的倾心于他,还是这么多年,我已经将他当作我平凡闺阁日子的一种寄托和慰藉。”
“但我不知道,我说不出来,它和学堂不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声音中带了些微鼻音,卫籍听着她应当是困了,“我不知道,不知道……”
卫籍察觉肩上一重,微微一偏头便是她睡得沉沉的容颜。夜里坐在外边睡着是极容易着凉的,他将她身子重新扶正,让她好好靠在假山石上,想从身上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给她披上,无奈她的重心有些偏,软香再一次缓慢地贴上了他的肩。
他心里有些惊讶,然而更多的还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信任与了解一个人都是需要时间的,她说今日在宴席上是她第一次见他,可他分明瞧见了她踩着矮几想越过墙头来看自己看戏是否被发现的事儿。“吃了酒还不忘说假话圆谎,还真是难为你。”
这一刻的世间温情让人忍不住沦陷,然而终归是世俗的人,要考虑的还是那些话本子以外的世俗的事情。他犹豫了许久,想着还是让云翠寻过来接她回去,这样也不会污了她的清誉。他将大氅卷起来,作为软枕放在她的脑后,从一旁重新捡起庾府的提灯来,最后看了她一眼,终于迈步子往东侧院走去。
可自己的心思是骗不了人的呀,哪怕是他再嘴硬也好,给自己灌输了太多带有指向性的话也好,他明确地知道,自己还是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卧在夜里的。
尔风前面知道自家郎君要同周家女郎说话时便早早地提着灯回归弦阁去了,他朝着石拱门后面的主院眺过去,里面的人也都早早吹了灯睡下了。
云翠是她身边跟着的侍女,一心向着主子的,这么长时间都没寻过来,恐怕是迷路还耽搁了。既如此,他便大发善心,带她回去吧,反正也是走一条路的。
若是让他习武带兵,乃至背负伤员,他倒是得心应手,可这抱人的经验他是从未有过,只是学着别人口中描述的以及他过去在话本子里瞧见的模样,有模有样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人生得纤细,比他想象中的要轻太多了,单手便可以抱得起来。只是估摸着方才一时间没收住力,揽着腰肢的手收得紧了些,她嘤咛着皱了皱眉。
“我我是怕你着、着凉,我没有占、占你便宜的意思的。”可怀里的人儿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大约在夜里觉到了暖意,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真是心大啊!可他又觉得,她这般在自己面前心大,心里还挺欢喜的,在他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的时候,唇角早都勾了起来,直到面上的肉都有些僵了,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卫籍就这样小心地抱着她,一手握着提灯,在安宁的夜里朝着他们的院落走去。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受着甘霖滋养,逐渐松动。一直以来他都将她视为破除他阴翳的朝阳,他从未想过要解除婚约,原先觉着像是完成任务那样心无所谓,可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这些都只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在为自己考虑的时日里,他都冥冥忘了顾及她的感受。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他不求她思他,但愿他迷途知返时还来得及。
桃花笑,果然是好酒,想他或许也吃醉了吧。
东侧院门廊下悬挂的灯笼蒙着绯红色的纸,悠悠摇曳。此时四下无风,笼中烛火翕忽不见摆尾。尔风卧在下人的耳房里头,听见门前的动静,揉着眼出来一瞧,登时眼睛睁了老大。
他家哥儿,不过才一日的功夫,怎得已经抱得隔壁芙蓉居的美人归了!他在“哥儿果真是厉害”的崇拜与“这还是人吗”的惊叹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哥儿,进展这么快呀,我该改口唤周家女郎作夫人了?”
细濛春水(四)
卫籍听着他这话,既不点头,却也不否认。尔风手里的提灯拿得低低的,照不见他的脸,口中虽是带了些微责备的意思,但也听得出他心情不错。“你把人家女郎的侍女带到哪儿去了?你可知你害得你家郎君在夜里吹了恁般久的凉风。”
尔风觉得有些冤枉。哪里是他吹了这般久的凉风啊,分明是说得另一位嘛,他原先可压根没瞧出自家哥儿是个顾色忘义的人!不过问的话总是要答的,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怕她坏了哥儿的事,就、就……”
随后又指了指芙蓉居旁套着的耳房那紧闭的房门,声音贱兮兮的:“我就给人打晕了送回来了。”
卫籍眼皮子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