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慎开始在泽谷乡询问相关人物,这个过程他受到了极大的阻碍,简直像是陷入泥潭,难有作为。他第一个盘问的当然是李二婶,这本该是个重要的证人。可惜对她来说,她的神与她的庙,要比家族和侄儿媳妇重要得多,所以她几乎成了一部复读机,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她年纪四十出头,皮肤黄黑,身材虚胖,一双三角眼翻白,老是滴溜溜转个不停。吴慎才看第一眼就没什么好感,要是以貌取人,这一定是个反派。
就算在李氏之死中她没做什么,光是凉薄的天性,就让人齿冷。“我这侄儿媳妇自恃样貌长得好,时常与人搭讪,态度也盛气凌人。我劝过她几回她也不听,中泽庙法事须得虔敬,她既无心,提前回去我也不拦她。她为何自尽,我实是不知。”
李二婶言语中充满了女人的嫉妒,李氏在乡中大抵算得个美人,因此是非也多。吴慎无心理会这些绯闻八卦,盯着重点问道:“当日法事,她一直与你在一起?是否与人起过冲突?”
李二婶摇头道:“她只是与我同去庙中,法事开始我便忙于职司,不见她的人影,也不知去哪儿浪了。”
她每句话对李氏都带着恶意,孟庆岩忍不住喝问道:“人死为大!你这蠢妇舌下留情!李氏丈夫乃是你的晚辈,曾托你照看其妻,你怎的不闻不问?”
乡民对读书人总有敬畏,李二婶开始吓了一跳,旋即便又叫起了撞天屈:“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怎么看得住她?更何况你们既来问案,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不敢欺瞒。”孟庆岩没见过这种乡中刁妇,竟然被驳得哑口无言。
吴慎阻止了他继续追问,不动声色道:“那今日先问到这里,你回去想想,言语中若有不尽不实之处,可得担责!”
他放李二婶走了,又劝孟庆岩道:“如今真相未明,我们查案中不可先入为主,以免生了成见,影响判断。”
其实吴慎自己也觉得案情简明,只是有人在想办法掩盖事实,心中同样愤懑。但他知道在查案的过程中不能带入主观情绪,否则很容易把路走偏。
孟庆岩如醍醐灌顶,躬身对吴慎行礼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吴兄又教了我,可谓我师也!”他倒是善于反省,从善如流,不过心中一股气始终不平。
接下来询问那些麻木的乡民,一问摇头三不知,对李氏也没什么好话,更令人气愤的,是他们言语之中透露出来对这人命案冷漠的不关心。
李氏之死,似乎只是乡里的一个麻烦,甚至是一个毒瘤。乡民们恨不得早日将其摆脱,对真相既不关心,更不想为死去的女子讨回公道。
吴慎问乡民:“李氏可曾受辱?”所有人都答道:“不曾。”
他又问:“若是不曾受辱,她为何故自尽?”所有人也统一口径:“这便不知。”
孟庆岩觉得不可理喻:“我祖先曾经曰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所谓物伤其类,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就这么死了,他们便是这样的反应?怎能称其为人?”
吴慎也觉得棘手,这种局面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调查军粮案的时候虽然扑朔迷离,但至少问询总能获得进展,在这儿却像是陷入了泥潭一样。与一个乡民对话,和问山间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他叹气道:“若是此案与中泽庙无关,可能也不至于如此。现在这个情况,像是有人大规模的串供,不然何至于每个人的说辞都是一样。”
每个人都只说那几句话,定然是有人教好背下来的。中泽庙为了撇清关系也是煞费苦心,作为泽谷乡的精神信仰,他们确实有这种洗脑的能力。
“看来只有请示王太子,往中泽庙去了。”因为民情汹涌,吴慎对去盘问秦司祝之事也颇为犹豫。要是一个不好,又要酿成冲突,他可担待不起。可这会儿陷入僵局,想要破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中泽庙已经是剩下唯一的线索。
吴慎让腿脚快的班亮回王宫送信,当夜薛珠便亲自随同前来,转告吴慎道:“王太子有命,此案你可自行决断,不必事事请示。若有所得,可当场缉拿,不必有后顾之忧。”
薛珠对王太子对决定不敢有所质疑,不过对吴慎总有些看不对眼,去查个秦司祝都要请示王太子,胆子未免太小。
孟庆岩喜道:“王太子圣明。这等神棍招摇撞骗,愚弄百姓,正该拿下!吴兄名中有个‘慎’字,确实太谨慎了些。”
他一腔热血,看乡民麻木不仁都模样,更是恨不得将这些骗徒统统绳之以法。正是这些人假托鬼神,胡言乱语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