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语气放温柔些,省得再吓着孩子的时候,床上的宋南曛已经抽抽搭搭地把那只盛糖浆的碗舔干净了。
末了抬头,极其抱歉地笑了笑:“皇兄,您,您不必照顾我,您快去休息吧。”
他实在是觉得宋澜不应该为他做这些事,他以为自己那个皇兄,就是那么个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人。
可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那个大盛的天,给他熬了一碗甜到发齁的糖。
宋澜见他不哭了,却没打算走,只一晒:“这间客栈里最会照顾人的是少傅,其次是朕,你让朕走,是想让少傅来照顾你?”
梅少傅以前病着的时候都是由宋澜亲自照顾的,这一点宋南曛倒是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很和谐的氛围,可宋南曛就是从宋澜眼里看见了无端的杀意。
“不,不敢劳烦梅少傅。我自己能睡的,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叫个禁卫进来。”
“得了吧。”宋澜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好,顺手又掖了掖被子,“沈蔚说你每晚都睡不好,总是睡着睡着就吐,连沈蔚都照顾不好,那几个禁卫会照顾人?”
宋南曛撇撇嘴,总会有些娇生惯养的傲气,“可是皇兄您是皇帝,总不能让您屈尊做照顾人的事情。”
宋澜罕见地没有生气,只是浅浅笑了下,拍拍他的脑袋:“朕是皇帝,也是你的兄长。”
宋南曛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宋澜在床前坐下,看着眼前的孩子扛不住困睡了过去,忍不住低头一笑:朕今晚对他是不是太温柔了,等他病好了,该骂还得骂。
他们什么至情至性的言语都没说,什么君臣兄弟的关系都没谈,只是一碗汤药,一碗糖浆,一声少年郎的抽噎,一位帝王的浅浅一笑。
而后便是长夜消长。
似乎什么都没变。
又似乎,有些东西本就不会变。
众生艰难
宋澜自然没有使唤人去叫梅砚, 而是一个人窝在宋南曛床前的椅子上将就了一夜,天将将明的时候,醒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本意是想看看宋南曛,一转头,却看见梅砚坐在宋南曛的床榻边上, 正拿着一块帕子给宋南曛擦汗。
宋澜往窗外瞥了瞥, 见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雨丝如线无声地落。
“少傅什么时候过来的?”
梅砚看他一眼, 淡淡说:“也就来了一炷香的功夫,南曛郡有些发热,我已经让东明去请大夫了。”
据沈蔚所说, 宋南曛这病一直是这样,刚要见好便会发热,反反复复的。
“他昨晚倒是把药都喝了,也没再吐, 就是无缘无故地哭了一场, 也不知为什么。”宋澜从椅子上起来, 伸手搭了搭宋南曛的额头,见烧得不算厉害, 稍稍放下心, 看向梅砚时又有些歉意,“少傅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梅砚听完宋澜的话, 一笑:“料到了你会干巴巴守一夜, 我昨晚便早早睡下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
宋澜见梅砚脸色的确不错, 不像是没睡够的样子, 才抿了抿唇,转而问起吴垠的事。
梅砚道:“廖总领昨夜就去了吴兴县衙,沈大人怕迟则生变,方才也已经赶过去了,禁卫传话说吴垠已经招了个干净,且等着听消息便是。”
宋澜点点头,倒是不怎么着急,与梅砚等了没多久,东明就把大夫请来了。
还是昨天那两位。
把宋南曛叫醒,又是长达半个时辰的问诊,老大夫长长松了口气,可以称得上有些喜笑颜开:“虽还有些发热,但病症已经好了许多,看出来是悉心照料了,只要再喝两副药,这病就能全好了。”
宋澜没说话,床上的宋南曛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虽病着,却不是不知道,昨晚是皇兄寸步不离地守了自己一个晚上。
皇兄眼下都有乌青了。
宋澜赏了那两位大夫不少银子,两人笑着收了,临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这位小公子是水土不服,一定记得多吃些当地的豆腐。”
这话他们昨天也说过了,宋澜当时就想问,为什么水土不服要吃豆腐?豆腐是药吗?
梅砚给宋南曛递了一杯水,问:“东明,南曛郡的药熬上了吗?”
“禁卫在熬,主君和陛下若是不放心,小人这就去盯着。”
“不必了。”梅砚将空了的杯子接过来,笑笑,“都是廖总领的人,大可放心,你去买两斤豆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