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宫的龙账上,抚了抚尚带余痛的心口,又伸手往身旁的被褥里摸了一把,那半边被褥已凉。
宋澜已经走了多时了。
“咚咚”两下敲门声,梅砚叫了人进来,是东明。
“小人估摸着主君也该醒了,特意打了热水进来。”东明浑然不觉自己手里的那盆热水有什么不合时宜之处,笑着就把水放在了梅砚床头。
梅砚瞥了一眼,禁不住嘴角一抽。
“谁让你打热水来的?”
东明以前可没有这样的眼力见儿。
东明冷不丁地被这么问了一句,竟有些结巴,回答:“是是是陛下临走前吩咐的呀。”
梅砚无声地叹了口气,却不好在这事上与东明说许多,只得用酸痛的胳膊撑了撑身子,让自己倚在床头上,然后才问:“陛下走了?”
“走了,陛下卯时便带着廖总领出了宫,群臣相送,不到辰时就带着三万兵马出了盛京城。”
“嗯。”梅砚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吩咐道,“收拾收拾,咱们过会儿也回府吧。”
他一问一吩咐,语气极其平常,就像宋澜只是如往常一样去上个朝,他们不消片刻就又能见到一般。
可东明还是捕捉到了梅砚眸中的那一抹酸涩。
东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东明了,他抽了抽鼻子,然后怯怯地问:“主君,您的身子分明受不了这个的,为何非要硬撑着勉强自己呢?”
梅砚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忽地笑了一下,说不出那笑里是苦涩多一些还是惆怅多一些,只是悠悠地说:“东明,我怕我等不到他回来。”
“那样的话,这就是我能留给他的最后一点记忆了。”
“主君……”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东明哪里还会听不懂,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唇,说,“主君别说这样的话,您一定会没事的。”
梅砚那张玉脸早就白得没什么颜色了,他虚弱地笑了笑,手指在自己心口上点了点,说:
“东明,我实在是很疼。”
想到宋澜。
“但这点疼,与想到要与他天人永隔的那份疼比起来,却又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枕函敲破漏声残,似醉如呆死不难。一段暗香迷夜雨,十分清瘦怯秋寒。”皆出自《牡丹亭》,特此标明。
针锋相对
宋澜带着三万兵马一路追段惊觉而去, 朝中武将堪用者不多,除了廖华,他还指了大理寺卿杭越随行。
即便做好了万全之策, 宋澜御驾亲征这件事也并没有预期中的那么顺利,许是段惊觉有所防备,一路上脚程颇快, 由着宋澜在后面追, 两拨人马硬是在官道上上演出了一场猫追老鼠的大戏。
宋澜一行人堪堪追上段惊觉的时候已经到了南诏地界。
时节已经入了夏,南诏却还是一派春景如故, 入目一片平芜,南诏的城门就明晃晃地摆在众人眼前。
杭越调转马头回到宋澜身边,禀道:“陛下, 臣打探过了,南诏世子及其手下的兵马的确已经入了南诏城,咱们……还追么?”
此处已经是段惊觉的地盘,宋澜身份贵重, 若是贸然往城中走, 恐怕会身入险境。
宋澜高坐马上, 一身束袖轻甲衬得整个人尽显张扬,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南诏城门, 又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 说:“为什么不追?别说区区一个南诏,便是他段纸屏逃到天南海北, 朕也要让他出来给子春和少傅一个交代。”
杭越皱了皱眉, 思索道:“城内局势不明, 且南诏世子多半已经知道我们在追他了, 陛下想要入城恐怕不容易, 不如由臣先去打探吧。”
宋澜正要说不必如此,却听得前方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城门开了。
数以万计的兵马从城内一涌而出,马蹄掀起一阵尘土,兵戈相见的声音刺耳不忍闻,与南诏境内一派春景怡然的景色截然相反,此番竟有了些沙场交战的气势。
宋澜紧紧拉住马缰,冷眼看着从对面骑马而来的段惊觉。
这是他们自盛京一别后第一次面对面地碰上,段惊觉身后的南诏兵马停在城门下,只他一人策马朝着走近,宋澜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与宋澜不同的是,段惊觉即便是策马而来,穿的也仍是那身出尘的白衫,一张清绝的面容精致到不像凡人,含着风情万种的眉眼却又为他渡上一丝凡尘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