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妈妈的房门时,地上已经没有人了。
由一扇衣柜构成的隔断后边,传来了妈妈虚弱的声音:“谁啊?”
“是我,妈妈。”
我应了一句后,便站立在门口,等着她让我进去的命令。
我记得,我当时心慌的要命,但我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心慌。
“什么事,进来说。”
经过那面,两米长的木质衣柜隔断后,我就看见了,半躺在炕上的妈妈。
当时的她,和衣而卧。
长长的头发,依旧凌乱地披散在她的脸庞。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而我的眼神,恰好就落在了,她那只刚刚被爸爸狠狠踩过的手掌上。
那只手上的鞋印,仍然清晰可见。
只是,在那鞋印之上,已经没了灰尘。
取而代之的,是道道细细的紫红色横线,彰示着爸爸鞋底的纹路。
在那只明显要比以往变大了几圈的手掌上,隐隐还散发着湿气。
看得出来,妈妈应该是刚刚才洗过手。
见我只是低着头,也不说话,妈妈再度开口问道:“你怎么又过来了?”
当她这样问的时候,我已经后悔来这屋了。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只得撒谎道:“我爸让我过来的。”
“大鬼让你过来干嘛?看我死没死吗?”
虽然在妈妈的话里,听不出是什么语气。但我可以确定的是,那语气里边,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哀怨之意。
因为我事先并未想过要说谎,自然也就不会提前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
在我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紧握双拳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手心里传来的一阵阵刺痛。
我知道,那刺痛,是来自于金钱的“反抗”。
我将手心摊开,将那张“巨款”,呈现在了妈妈的眼前。
“我爸让我给你买瓶桃罐头去。”
说这句话时,我已经抬起了低着的头,看着妈妈的眼睛。
这时,我才发现妈妈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我摊开的手心给吸引过去了。
原来,我见钱眼开的脾性,其实是遗传自我的妈妈。
妈妈一边目光灼灼的盯着那“拾圆”钱,一边难掩笑意地问道:“他哪来的钱?”
觉察到了她好转的情绪,我回答的声音也大了些。“我也不知道,郭二叔和我爸在一起。”
说到这里时,我突然回想起,当我发现这张钱时,它的位置明显要离郭二叔更近一些,遂接着猜测道:“这钱应该是郭二叔给我爸的。”
听到我的回答与猜测,妈妈停顿了一阵。
等她再度开口时,已经不再掩饰语气里的笑意了。“那你会买吗?”
不待我回应,她接着嘱咐道:“一定要买真心牌的黄桃罐头!”
我点了点头,等着她接下来的交代。
感受到妈妈言语中的笑意,我心中那已经熄灭的希望,轰的一下,再度熊熊燃烧了起来。
就在我开始为自己在买罐头之前,先来妈妈这屋一趟的选择,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我的耳边,却只传来了她催促的声音:“快去吧,再晚点小卖店就该关门了!”
是的,我多希望妈妈能够补上一句:“剩下的钱,你看看也买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吧!”
可是她没有。
我随口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并没有将心底的丧气,流露出半分。
我只是为自己的多此一举,感到了深深的懊悔。
明明知道结果不会改变,我又何必要让自己失望两次呢?
当我离开妈妈的屋子,穿过那条走廊,打开大门,进入到那条漆黑的大街上时,一个令我更加后悔的念头,自心底升腾而起。
“当初郭二叔说要代替我去买罐头的时候,我就不该对余额产生贪念!”
现在好了,我不但没能获得支配剩余金钱的权力,还要硬着头皮,去到这片黑暗之中穿梭了!
当我跑到离我家最近的那个小卖店时,才发现它真的已经关门了。
如此说来,当时确实已经很晚了。
而那个远一些的小卖店,我又因为一个价值一毛钱的谎言,不可能再去了。
摆在我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去最远的那一个,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