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
金陵,淮河水畔。
临近金陵世家苏家嫁女,苏宅附近的街道小巷,各家门前屋檐下,挂满了贴着喜字的红灯笼,喜气洋洋。
这苏家世代定居于此,每一任苏家的家主,在附近都是说一不二,德高望重,颇受人尊敬的人物。
但凡有些年岁的老者,都知道苏家曾经为他们做过什么。
并且以此告戒后辈子孙,要让他们在对待苏家之事,要像对待自家之事一般,不可轻慢。
这也是为何苏家嫁女,邻里乡亲也在门前挂满红灯笼,诚心恭贺的原因所在。
苏家乃大族,只不过到了苏老爷子这一代,人丁不兴旺了,膝下如今就只剩下苏小庸这一株独苗。
那些体内流淌着苏家血脉的远亲族人,却没有丝毫觊觎苏家产业的心思。
只因苏老太爷手腕太过强硬,名下产业铁板一块儿,外人根本插不上手。
更别想等着苏老太爷驾鹤西去,苏小庸外嫁之后,鸠占鹊巢了。
苏老爷子曾公开说过,若是他所在这一脉人彻底断绝,那他名下的全部产业,将会在他去世之后,付之一炬。
不会留给任何觊觎它的人。
从那以后,也就没有人再打苏家的主意。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
暗地里究竟有没有人盯着苏家这偌大家业,恐怕就只有苏文才老爷子自己个知道了。
是夜,苏家祠堂。
“爷爷,你给这嫁妆是不是也太丰厚了些?”
苏小庸看着箱子里面厚厚一踏地契房契和田契,一双美眸忍不住瞪大。
容光焕发的苏老爷子闻言,抚须呵呵笑道:“我苏文才的孙女出嫁,岂能寒酸?”
“这些啊,只是明明爷爷给你准备的嫁妆,还有那些不能摆在桌面上的东西,爷爷也打算等你出嫁那天,通通交给你。”
说着,老爷子幽幽一叹,
“若是你爹娘和叔父叔母他们还在,看到我家小庸如今出落的模样,必然会欣慰备至。以你娘的性子啊,怕是还要在你出嫁那天,哭成个泪人。”
“你叔母是个厉害的人,你叔父怕她怕极了。”
“可她和你娘一样,对爷爷我颇为尊重。”
“你爹和你叔父两个,性子截然相反,一个喜欢舞文弄墨,一个喜欢舞刀弄枪,都不是安分的主。”
“当年,我不让你爹考取功名,他便背着我,偷偷藏书,让你娘帮忙打掩护,待朝廷一纸书文下来,我才知,你爹竟然考上了举人,还被赐官了……”
“你叔父是个江湖武夫,成婚后成日不着家,钱如洒水,若非你叔母懂得经营之道,他早已流落街头……”
“……布仓走水那年,你才不到七岁……”
以往这种话题,苏老爷子是不会在苏小庸面前提起的,可今日不同往日。
一老一小,皆在祠堂,祭奠已逝之人。
苏老爷子早年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唯一的孙女出嫁,便将积压心底许久的往事,告知了苏小庸这个孙女。
苏小庸知道一部分事实,另一部分,是道听途说,从来没有得到过爷爷的亲口证实。
只说当年之事,格外曲折复杂,不是一两句能说的清的。
此时之所以说起来,是因为再不说,苏老爷子怕没机会了,日后再成为苏小庸此生的心结。
一老一少,一个缓缓说着,苍老慈祥的脸上,尽是追忆之色。
一个安静听着,俏脸上的表情,没有过多悲伤涌出。
失去父母只有爷爷的那些年,她已经悲伤的太久了。
如今,她已长大成人,即将外嫁,自然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哭哭啼啼。
她要给父母亲人留下一个‘女儿已长大’的印象,让他们在地下安心。
说到最后,苏老爷子称乏了,便先去歇息。
而苏小庸,则跪在蒲团上,望着祭台上摆放的灵位,怔怔出神。
按金陵这般的习俗,一般妇人家死后是不能进祠堂的,但唯独苏家例外。
爷爷说,既然进了他苏家的大门,那就该吃苏家子孙后代的香火。
哪儿有把人单独请出去那一说。
苏小庸对父母的印象不深,六七岁的孩子大多记事,不过,她之所以对当年之事,只有个模糊印象,是因为她那时年纪小,受了刺激。
失去了儿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