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起:“对了,那个叶知春,生的什么病?”
提起叶知春,王娜就没劲了,把筷子搁在餐盘里,无精打采道:“运动性失语症。”
“运动性失语症?”
“嗯,她是去年入院的,进来就没出去,前后折腾大半年了吧。”
“我不太懂这个病。”
“喔,也不是什么罕见病啦,就是左脑的布罗卡区域——”王娜可爱地指了指自己的左侧脑袋,“这个区域专管人的语言功能,有的人因为大脑受伤,这儿出了问题,所以语言功能受损,通常情况还伴有偏瘫什么的。”
“她怎么受的伤?”
“好像是有天晚上演出完,正在路边打车,被一个骑摩托的男人撞了……”王娜小声说,“我也是听主任说的,那男的喝了酒,也没戴头盔,撞了她之后又跟辆卡车撞上,当场死亡。”
袁山河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演出?她是干什么的?”
“咦,你还不知道吗?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呢。”王娜是个善良的姑娘,被叶知春挤兑得哭了好几次鼻子,提起这事也还是一脸惋惜,“叶知春是潞城交响乐团的大提琴手,听说她出车祸之前,还在国外开过独奏会呢。”
……
“哎,山河哥,你怎么忽然问起她啦?”
“没什么,随口问问。”
“对哦,早上你还跑到神外来了,专程来看她的?”
“也不是。”袁山河笑笑,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住院生活那么无聊,人嘛,全靠八卦赖以为生……?”
王娜欢快地笑起来。
“你都多少岁的人啦,还喜欢听八卦!”
“41。”
“啊?”王娜目瞪口呆,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他,“41?”
“怎么,看着不像?”
王娜捂住脸,一脸失望地嚎了声:“啊,咱俩居然差了二十岁!”
哀嚎半天,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怎么可能四十一了?你这样子,最多三十出头,不能更多了!”
袁山河笑得浑身颤抖,“虽然我也很想三十出头,但很遗憾,确实不惑了。”
三
正儿八经见到叶知春,已经是半个多月后了。
那是个傍晚,袁山河在天台吹风。
此时的风已不似半月前那么凉,带着几分夕阳晒过后的暖意。医院附近是座低矮的山丘,山下有湖,粗略一看,倒也有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味道。
上来的时候,袁山河背了把木吉他,没走几步路就喘起来,坐在石墩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低头拨弦。
只是,右手刚触到琴弦的一瞬间,浑身像触电一样,一激灵,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但他还是弹了起来。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
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
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
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
总是最登对。
袁山河有一把符合年纪的嗓子,不同于这欺世盗名,稍显年轻的脸,他的声音是沧桑的。
他慢悠悠地唱,慢悠悠地弹,目光飘得很远。
飘过远山,飘过晚霞……
近处冷不丁一声巨响,吓得他手一哆嗦,擦出一个难听的音节来。
歌声戛然而止。
“谁?”袁山河站起身来,狐疑地绕过障碍物,朝声音来源靠近。
在天台的另一边,有人从轮椅上摔下来,狼狈地趴在地上,正努力挣扎起身。
她穿着与他同色的病号服,一样的条纹,一样的松松垮垮,一样的布满褶痕。
袁山河吓一跳,俯身,一手拿着木吉他,一手去拉她:“你怎么样?没事吧?”
刚触到衣袖,被她一胳膊肘撞开,袁山河后退两步,堪堪扶住一旁的石墩才稳住。
“走,走——”
那人撑着地,不要他帮忙,口中发出重复的单音,试图爬起来。
袁山河本来就没力气,给她猛地一撞,手都麻了,也来了气,干脆作壁上观。
地上的人行动困难,轮椅就在咫尺之遥,她却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大汗淋漓。
病号服颜色本来就浅,在地上稍微蹭两下,立马就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