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伞,一手高高举着手电为东罗绒照路,一手稳稳扶着她的胳膊,语气担心急切极了:“你下去的时候不要怕,我拉着你,你要是觉得要摔了,就踩着我的脚,我站得稳,你拿我当肉垫儿……我没事的。”
东罗绒闻言,回过头,神色颇有点儿古怪地看了谢风一眼。
谢风不太好意思地挠了几下头。
“……你看我干嘛,”她咕哝着说,“话不是他说的吗。”
东罗绒没忍住,破开了一个笑。黑雨,昏白手电光,灰蒙蒙的水雾,以及她湿润的、比以往更鲜妍的嘴唇,仿佛忽然使谢风的思维定格住了。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一幕始终在她脑海里缭绕不散。
往下蜿蜒的山路,并不是人工建造出来的,倒像是一步步被人走出来的,泥泞而布满了碎石。在山路一半的高度上,有一处山石形成的小小平台,勉强可以挤下两三个人。
在风清日好的时候,这处平台并没有什么作用,如今水位一路不断上涨,它却变成了天然码头——一艘白色小船,此时正在山石平台之外不远的漆黑海面上,随着波浪一上一下地摇晃。有时它一挺身,仿佛要随着海浪晃开,又被绳索给拉了回来;绳索的另一头,系在从山崖冒出来的一棵细细小树上。
如果不是靠这蛇头,只凭她们自己,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该怎么出海。进化者只是体能增强了,必要时刻还是要借助他人的门路、资源,以及技巧——她们二人谁也不会驾船。
等一行三人好不容易都上了船,终于不必再受连绵大雨不断浇打,谢风才总算感觉能喘一口气了。她都是这样的感受,想必东罗绒更不好受吧?
东罗绒连一声也没有抱怨,抹了抹水,向蛇头问道:“我们接下来要走多久?雨下得这么大,这艘船没问题吧?”
“很奇怪的,只是雨大,但是风浪还不算太剧烈……所以有些渔船才都重新开始出海打渔了,据说收成比以前还好点儿呢。”蛇头笑着说道:“这艘船上事先预备了物资和燃料,肯定是足够让我们顺利上渔船的,至于具体要多久……我得先联络一下他们的位置。”
“那你快去啊。”谢风催促道。
但是,他可没那么容易打发走。
蛇头在中了【将心比心】的效果之后,对东罗绒又殷勤、又体贴,嘘寒问暖得连谢风看了都觉得脸上发烧。他不知从哪里找来唯一一条毛巾,只给了东罗绒;水壶烧热了水,先给东罗绒泡一杯茶——并不是追求女性时那种刻意讨好,反倒瞧着像个老妈子。
直到谢风快要恼羞成怒了,将他连骂带赶地轰去驾驶舱,他还不忘在走之前嘱咐道:“东小姐,一直穿着湿透的衣物可不好,要感冒的,船舱里有毛毯,你放心,我肯定不往后头来……”
“快滚!”谢风吼了一声。
等蛇头终于滚了之后,很快她们就听见了引擎发动的声音;慢慢地,小船朝大海的方向转过了头。
谢风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回到了一艘船的底层船舱里,仔细锁好了门,打开了她从酒店里带出来的背包。
“他说得也有道理,”她头也不抬地说,“我给你找件干燥点的衣服先换上,你伤还没全好,不能一直穿着湿衣服……”
东罗绒那一声笑,让谢风脸都涨红了。
“我又没有表演喜剧……”她继续咕咕哝哝地说,“有什么可笑……”
“换衣服先不着急。”东罗绒慢慢走到她身边,一双赤足被水浸得雪白,隐隐的青色纹路仿佛是玉石的纹理。“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谢风抬起头,发现她手指着的地方,是一台唱片机。这想必是船主人的特殊爱好,因为她不知道多久都没见过这种老式唱片机了。东罗绒从柜子里翻出了几张唱片,随便挑了一张,金属音像金箔碎片一样点缀其中的凉凉音乐,从女人嗓子里流淌起来的轻软靡歌,渐渐融入了雨夜。
“我想了很久,要是说这个星球上有什么异样,可能会造成末日或进化,那么好像就只有最近的雨了。”
音乐响起时,仿佛已是不一样的世界了。东罗绒打开门,回头看了谢风一眼,后者梦游一般站起身,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我一直很想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看着大海在我面前展开。即使外面是这样的大雨……你也陪我去吧。”东罗绒一歪头,像是小女孩撒娇似的。
如果……如果真的是大雨让她进化的,那么是否也能让东罗绒进化?
谢风随她走上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