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撞上了玻璃,就是撞上了,这一刻在疼,那么这一刻就是在疼。它们并不会懊悔恼恨,埋怨自己不小心、骂自己贪吃,也不会活动翅膀,害怕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现在想想,当我黏住蚂蚁时,真正令我陶醉于其中的,是它们离美妙的食物、离生命之源仅有一步之遥;可是它们为了这一个幻象丢掉了命,永远碰不到食物,永远带不回给同胞,只能看着眼前雪白的、甜蜜的高山,逐渐挣扎沉沦入死亡。
只不过我那时还没有领悟到,蚂蚁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动物。
养母说的不错,后天教育和环境影响真的太重要了;福利院里五六年也没产生的意识,在刚到养父母家一年里,就不知不觉地照在了我身上。
只活在眼下,只专注于此时此刻的动物,就算被我再精妙的陷阱困住了,它们也无法给我提供任何情感上的满足。动物太纯粹了,我需要的是有智力的、会复杂思考的对象。
当然,我那时做不出这么清楚系统的思考。不过,我依然靠着直觉感知到了我需要的是什么。
我身边有很多小朋友。
我只需要仔细寻找一个机会……尽管我也不知道我寻找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我的养母一直紧紧跟在我身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育我、纠正我的时机。她一直都很平静温柔,不管我说了多少讨人喜欢的、正确的话,她也只是问一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在我点头肯定之后,养母会轻轻地「嗯」一声,重新站直身子,目光缓缓从我的脸上摩挲过去。
有一次,她买回家的菜里有一罐某种豆子。养母那天看着很不一样,笑容都深了,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小时候,我妈妈常常做这个给我吃,因为它营养特别好。我一想起它,就想起了我小时候的家,那个时候的母亲……我好久没吃了,今天偶然来了兴致,也想做给你吃,好吗?」
那天的晚餐我吃得后背上都在冒汗。养母却兴致很高,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她倾过身,问我:「道一,你喜欢吗?」
「嗯,确实很好吃。」我满嘴都塞了那种豆子,希望能强行挤出一个笑。「妈妈吃得高兴吗?」
「那么,我以后就常做给你吃吧。」养母放下酒杯,双手交叠着,平静地看着我。她的下一句话,猝不及防得简直好像一巴掌。「你说了谎,谎言就会产生后果。」
诶呀,我说远了。
总而言之,要在那样的母亲眼睛底下寻找机会,并不容易,可我依然找到了。
你别担心,依旧没有人死去。
我也忘了究竟是怎么得知的;一个名叫秋原的同学父母似乎感情恶化,正处于离婚的边缘。我那一个计划,现在想想真是充满了幼稚和俗气,叫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告诉你听了。详细的我也不说了,总之,我后来有一段时间,常常去秋原同学家里去玩——我想他并不喜欢我,但是他无法拒绝「宫
道一要来找我玩」这样的虚荣。
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就在反复的争吵摔打之后,夺门而出了,再也没有回去过。至于我那点充满孩子气的手脚是否起到了作用,还是二人的感情早已走到了那一步,是我永远也不知道答桉的问题。
我又去了秋原家,这一天,是养母送我的。
「妈妈,」
在进门之前,我鼓起勇气,冒险对养母说:「秋原的爸爸还没回来吧?他们上次吵架很厉害……我当时就在这儿,都听见了。」
养母说了一些「正确的沟通方式」「在你们面前吵架不对」之类的话。
我站在秋原家门口,背对着他家院子的围墙,说:「他后来在出门前,看了我一眼,说如果有我这样的儿子,他至少还有个留下来的理由。还有什么从秋原开始,家里一切都让他很失望之类的……我是不是不该告诉秋原?」
养母的眉头一开始皱紧了,她当然不赞成任何父母说这种话。听到最后,她松开眉毛,蹲下身,平视着我时隐隐带着几分喜悦,低声说:「没错。他既然是你的朋友,你就有责任保护他的感情……你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了,我很高兴。」
我当时以为我成功了;幼稚而没有经验的我,有短暂的一会儿,以为我骗过了养母,达成了目的。结果没等养母走回车子旁边,从围墙后面,就传来了秋原抽抽噎噎的低声哭泣。
哭得太早了吧,我明明还有下一步的——我那时划过去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记得很清楚。
养母的背影凝固在车道尽头,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