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过半,终南山东麓偏隅掠过一道黑影。
徐老站在树下,静心闭目。
待那团黑影靠近,猛然睁开鹰目,右手一记擒拿朝他胸口抓去。
那黑影反手扣住他的肘弯,身如飞燕倒钩,脚似踏流云行健,从他袖间翻身滑过。
“徐老,承让了。”落地时,苻坚冲徐老行了个全礼。
他本想等众人休憩时分上山寻徐老叙旧,不想徐老竟亲自下山来接他。
“殿下好身手,老朽没看走眼,走,同老朽上山喝酒去!”
少年方才制住自己的力道应该不小,徐统却不见袍上留半点褶皱,大喜过望,大手揽过苻坚的肩,高高兴兴进山去。
徐统原是赵国司隶校尉,不过是在苻坚年幼时予他一句夸奖,少年铭记至今,如今贵为世子,又有如此功夫,还肯给他这老头子几分薄面,他这心里头的欣慰,可不比看他孙儿成才差上多少。
进屋里,徐老取来之前温好的酒,又从布满尘泥的柜中拿一高足杯放到桌案,给他斟上。
苻坚接过酒杯,稍许迟疑。
他自小随父从军,也饮酒,但这放酒盏的橱柜经久未打理,一开一合都有烟尘抖下,而这杯盏沿口也明显泛黄……
徐老着急给自己满上一杯。
烈酒下肚,一口飘然似仙,浑身叫爽,徐统大赞:“好酒,果真好酒!”
回眼见小子还未动作,登时觉得扫兴,骂道:“恁个儒门生!老夫好心情温酒便算好的,还要我为你洁酒器不成?快喝罢、莫浪费老夫的好酒!”
苻坚只好紧闭上眼,一杯入喉,视死如归。
徐老见状顿时心胸酣畅,连叫三声“好”,赞道:“王者当有这般果决!殿下年少有为,实属难得。”
又想起适才那鬼话连篇却命途不凡的小妮子,颇觉可惜:“若是得有凤后命相之人助力,这天下,也可落你股掌中了。”
苻坚闻言,肃然站起,“为臣者当忠君为国,文玉能护得一方百姓足矣,切不敢妄生图谋。”
“老夫就夸你一句你这般激动做什么?坐下,唉、坐——下!”
徐老拉扯他坐回去,瞧少年这谨言慎行的模样,忍不住念叨:“这人一长大,胆子还小了。你敢来见我老朽,还怕隔墙有耳不成?”
苻坚摇头,他向来言行如一,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徐老是亡赵旧部,陛下尚不知晓老先生被他请来秦国。
若是被他人听到徐老这般狂言,定会惹来不少是非。
老人家,还得多劝劝。
“主上自开基以来仁爱百姓,广收民心。如今举国太平,百姓安乐。天下大统,不过在朝夕之间。况且天下能人异士众多,且各有千秋,又何必执着一个小姑娘?”
“朝夕之间!老夫一生识人无数,就你个浑小子砸我招牌。我看你那国主撑死活不过五年,你要这天下泰康,就不肖想那凤后?”
“说人家姑娘年纪小,你今年也不过十五。我瞧那丫头眸光狡黠,心思纯正却不愚善,可比你强多了。”
“再说这天下虽大,贪婪之辈不少,你正人君子不利用人家小姑娘,多得是图谋凤命之徒。届时大秦落贼人手里,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
苻坚下山时犹惦记着徐统与他说的话。
大秦的将来,真的只剩五年了么?
他从未怀疑过徐老的话,但此刻偏生地不敢信。
少年愁苦着眉,举目夜色不明,天昏地暗而竹林诡秘,多少尔虞我诈,都蛰伏在这片黑暗中,如长安一滩静水之下危机四匿,浊气滔天。
“哟,文玉公子。”
逢人与他招呼,苻坚侧眼,缘是徐老的嫡亲孙儿,徐琰。
青年一袭白衣,端的一副救苦救难的仙气儿,只可惜作态全然玩世不恭,目无法纪,举止间多了几分嚣张跋扈的气势。
苻坚不愿与他深交,只点头示意,“徐公子。”
“文玉公子刚从我老爷子那回来呢?”
苻坚瞧徐琰不上,徐琰也看苻坚不顺眼。
他徐琰从小也是家中翘楚,可打徐统认识苻坚起,大小事不离苻坚二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苻坚才是徐家的亲孙儿。
往常少见苻坚愁眉苦脸,徐琰有意凑近逗弄他,“我说你个儒生也是有趣,坑骗我祖父听你指挥,何不来坑骗坑骗我?”
“徐公子费心了,因果自在,你我无缘。文玉还有事,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