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范老实本人,在她眼中都虚化成了背景。
凭借着太阴镜,她能清楚看到那些潜伏在人体内的病气,她全神贯注,整个脑海里,就是想着要从哪里下针。人体的穴位多不计数,她只能选择最有针对性的七十二个。
嗒、嗒、嗒。
不是手表秒针在转动,是宝镜额上因紧张而致的汗珠。
一滴滴,滴落在范家地面的土砖上。
有无数的方案,有无数个开局,就像下棋,宝镜此时举棋不定,她不知道自己落下的第一个子,会不会造成整盘棋局的失败。
迟疑的越久,宝镜越是没有下针的勇气。
“下针!”
冯堂在旁看出了她的顾虑,冷不防暴喝一声。
宝镜一个激灵,下意识将第一针落下。
陷入皮肉一寸,回神一看,居然正是她一开始最初考虑的那个方案。落子无悔,此时想后悔也没办法,宝镜只能按照最初的想法,一针针落下。
每下一针,她体内的气流都要分润一分。
它们顺着银针,进入范老实的体内,和病气杀做一团。
落到第六十六针时,宝镜已经感觉吃力无比。不是她选定的穴位有问题,是她体内的内劲气流,竟有后继无力的现象!
她以为自己掌握了三十六针续命法,当时内劲气流能轻松支持,就能尝试七十二针。
哪里会知道,当真正实践时,七十二针,需要消耗的内劲,不仅是三十六针的两倍,而是更多……多到,宝镜一下子想起了冯堂当初的话。
他说,他只会医,他的武,原就是医的辅助,不是杀人之武,不是自保之武,仅仅是为了辅助医术!
宝镜首次深刻体会到,冯堂当初所说话的涵义。
武,为医术之辅,准确来说,是精妙绝伦的针灸术的辅助力量。
而现在,她对针灸术的领悟判断没有出错,体内的内劲气流,却后继无力……武不辅,针何以救人?宝镜仍然在苦苦支撑。
第六十九针落下,她身体微微晃荡。
第七十针,她涌起头晕眼花之感。
第七十一针,她无余力再支撑太阴镜,此镜自动缩回宝镜体内,让她无法再借着太阴镜直观查看范老实体内的病气情况,唯有靠她自己的判断去下最后一针。
第七十二针,宝镜努力抬起手腕,下意识将针落到了某个穴位。
细若毫毛的毫针,刺破范老实的皮肤,扎根在他体内。
宝镜脸上却有一丝苦笑,败局已现,就算判断正确最后一个穴位,没有内劲支撑,最后一针,终归是废针!
心中一片颓然,就算不用太阴镜,她也能察觉到,范老实体内的气流循环正在崩溃。
最后一针,是杀伐之针,能带领着所有的气流攻伐病灶——兵士齐聚,阵前点军,却缺了领兵的将帅,此仗,该如何取胜?
溃也,溃也!
宝镜正失望灰心,陡然,肩头一热。
“冯老……”
是冷眼旁观的冯堂,在临危关头,伸出一指,点在了宝镜肩上。
一股热流顺着她肩头下延,冯堂隔体传功,将自己精纯的内劲送入宝镜体内,顺着手臂的经脉涌入银针。
“啵——”
宝镜手下的最后一针,发出一声震动的颤音。
它得到助力,与前七十一针汇聚,这位将帅的力量来自冯堂,远比宝镜此时的功力更醇厚,势如破竹,带领着手下的士兵们往范老实体内的病气绞杀而去。
循环已成!
宝镜收回手,躲在屋里偷看的范江两口子,捂住嘴难掩吃惊。
明明没有风,以他们的角度看去,范老实背上扎着的银针居然在自己颤动。
不,那不是颤动,是在诉说,是在舞蹈……
宝镜脸色很白,笑得勉强,“冯老,我这最后一针,全靠您出手相助,那七十二针改命之法,我到底算不算学成了?”
冯堂冷哼,“吐纳内功可以用时间积累功力,针灸技法,却全靠你自己对人体穴位的体悟,靠你对病情的准确判断。”
冯堂没有明说,宝镜煞白着脸,笑得挺开心。
那就是说,她其实是学会了的。
一刻钟后,宝镜收了针。
范老实站起来,好像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蹲下去大吐特吐。
范江两口子奔出来,扶着老夫对宝镜怒目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