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的、不像是大家闺秀的话,西酋居然会这么大声说了出来,就弄得格蒂羞红了脸,浮泛出一片深玫瑰色。伊迪·博德曼估计对面那位先生准听见了她那句话。然而西酋丝毫也不在乎。“随他听去吧!”她挑衅地把头一抬,尖刻地翘起鼻子,恨不得迅雷不及掩耳地也朝他那部位来一下子。
鲁莽的西酋,长着一头古怪的黑面木偶般的鬈发,有时会惹你发笑。例如,当她问你要不要再喝点中国茶和碧玉浆果酒以及把水罐拽过去时,她那指甲上用红墨水画的男人的脸,会叫你笑破肚皮;她想去方便一下的话,就说什么要跑去拜访怀特小姐。这就是西酋一惯的作法。哦,你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傍晚:她穿戴上父亲的衣帽,用软木炭画上口髭,边抽雪茄烟边沿着特里顿维尔走去。逗起乐来,谁都赛不过她。然而她真是诚恳到家了,是上天创造的最勇敢、最真诚的一位,绝不是通常那种表里不一的家伙。甜言蜜语是不可能由衷诚恳的。
接着,合唱声和风琴奏出的嘹亮圣歌声从空中传来。这是耶稣会传教士约翰·休斯所主持的成人戒酒活动,他们在那里静修,诵《玫瑰经》,倾听布道并接受圣体降福。大家聚集在那里,彼此间没有社会阶层的畛域(那是最为感人的情景)。饱经令人厌倦的现世风暴后,在浪涛旁边这座简陋的教堂里,跪在无染原罪圣母的脚下,口诵洛雷托圣母的启应祷文。用自古以来说惯了的圣母玛利亚、童贞中之圣童贞等等称呼,恳请她代他们祈求。可怜的格蒂听了,心中何等悲戚!倘若她父亲发誓戒酒或服用《皮尔逊周刊》上所载的那些根除酒瘾的粉剂,摆脱了酒的魔爪,而今她蛮能乘着马车到处兜风,绝不逊于任何人。由于她讨厌室内有两个亮光,就连灯也不点。忧思重重,守着炉火的余烬出神,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这么说着。有时她又一连几个钟头恍恍惚惚地凝视着窗外那打在生锈的铁桶上的雨水,沉思默想。然而那个曾经破坏过多少家庭的罪孽深重的杯中物,给她的童年也投下了阴影。岂止是这样,她甚至在家里目击到酗酒引起的暴行,看到她的亲爹撒酒疯,完全失了常态。格蒂比什么都知道得清楚的是:凡是并非为了帮助女人而对女人动手的男子,理应都被打上最卑鄙者的烙印。
向最有权能的童贞,最大慈大悲的童贞祈求的诵歌声继续传来。格蒂陷入沉思,对于女伴们和正在稚气地嬉戏着的双胞胎以及从沙丘草地那边走来的先生,她几乎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西茜·卡弗里说那位沿着岸滩做短途散步的先生像煞格蒂她爹。不过西茜从来没见过喝得醉醺醺的他。不管怎样,她才不想要这么个爹呢。也许因为他太苍老,要么就是由于他那张脸的缘故(活脱儿像是费尔博士),或是他那长满酒刺的红鼻子和鼻下那银丝斑斑的沙色口髭。可怜的爹!他缺点纵多,她依然爱他。当他唱《告诉我玛丽,怎样向你求爱》和“我的意中人及其茅舍在罗切尔附近,一家人作为晚饭吃炖乌蛤和拌上拉曾拜的生菜调味料的莴苣,以及他和迪格纳穆(那位先生因患脑溢血突然逝世,已被埋葬了,天主对他发慈悲吧)合唱《月亮升起来了》的时候。那是她妈妈的生日,查理在家休假,还有汤姆、迪格纳穆夫妇、帕齐和弗雷迪·迪格纳穆,要是大家合影留念就好了。谁也不曾料到他这么快就会死去。如今他已长眠了。她妈妈对他爹说,让他终身把这引以为戒吧。由于患痛风症,他连葬礼都没能去参加。她只好进城到他的办公室去替他取来凯茨比公司关于软木亚麻油毡的函件和样品:富于艺术性,标准图案,适于装饰豪华邸宅,耐久力极强,能使府上永远明亮而愉快。
在家里,格蒂是个真正的好女儿,恰似第二个母亲,还是个护守天使。她那颗小小的心,贵重如黄金。当她妈妈头痛欲裂的时候,替她在前额上擦锥形薄荷锭的不是别人,正是格蒂。不过,她讨厌妈妈吸鼻烟的嗜好,母女之间也仅仅就吸鼻烟一事拌过嘴。大家都认为对人体贴入微的她是个乖妞儿。每天晚上扭紧煤气总开关的是她。她从来也没忘记过每两周在那个地方撒氯酸盐。把过圣诞节时食品杂货商滕尼先生送的日历贴在那面墙上的,也是她。那是一幅以哈尔西昂时期为题材的画:一个青年绅士身着当时流行的衣服,头戴三角帽,隔着格子窗以往昔的骑士气概向他所爱慕的姑娘献上一束鲜花。可以看出,个中必有一段故事。色调十分优美。她穿的是柔和而剪裁得体的白衫,举止端庄稳重。男子则是一身巧克力色服装,显出地地道道的贵族派头。每逢她去方便一下时,就心荡神移地望着他们,挽起袖子,抚摩着自己那双像她那样白皙柔嫩的膀子,并驰想着那个时代的往事。因为她在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