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柜台里的女性一直盯着我这边看,我走近她,问说我想在外面做做体操,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适合的地方。她顿时皱起眉头,然后跟我说中庭里面没有风,而且比较温暖,然后就指着路的尽头。其实我是想去吹吹风的,不过也没办法,我向她道谢,然后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从这条通路的窗户可以看见中庭。推开那扇像藏宝箱盖子一样厚重的铁门后,我来到外面。
令人怀念的空气。
总之,「外面」联系着这个世界,也联系着天空。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从来没想过地面会如此凉爽,只不过才一天而已,我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说是中庭,其实并没有被建筑物包围。北边的森林近在眼前,那边的地势较高,最前面的地方有一道石墙。庭院里铺着草皮,而且还放了长椅,枝叶宽广的阔叶树底下洒着满地落叶。
放眼望去,四周没有半个人。回头看看建筑物的窗户,举目所见,完全没有人影。逃走吧,我这么想。
石墙只有两公尺,跳一下应该可以爬上去,然后跑进森林,一个劲儿地跑,接着……思考这件事的本身就很有趣,也许我曾稍稍地笑了出来。
我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坐在长椅上,抬头看着天空。
剎那间,我觉得刺眼。云层很高,视野很广。
我晃着自己的脚。
很想左右滚转。
我感受到了动弹不得的不自由、不自在,以及不可思议。
我想飞。我想离开。
现在!马上!
再也不觉得刺眼,跟平常的天空比起来,完全不刺眼。因为即使天气晴朗,地面附近也都是混浊的。行进到这里的光,就像是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拳击手,虽然举起胜利的手势,却一点气势也没有。
我听见开门的声音,于是转过头去。
一个头上绑着绷带的少年站在那里,表情有些茫然。他来回看了看四周,最后把视线移到我这边,直直看着。护士站在他背后的窗户内侧,用担心的表情看护着少年。
少年移开视线,盯着地上,或许是在看自己的脚,接着,他开始低着头慢慢走路。那种表情像是发现,左右交替着迈开双脚走路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他一步一步地确认自己的步伐,来到长椅旁边,微微抬头,把视线移到我这边。
他看看我的脸,然后又垂下视线,看着长椅,一句话也没说。我想他应该是想问可以坐在这里吗?不过,搞不好他不会说话。
我默默挪到长椅另一侧,空出位子让他坐。他玻�噶搜劬Γ�呕耪耪诺鼗饭怂闹埽�詈筇�吠�盘炜眨�幼牛��俣瓤戳宋乙谎郏�缓笤诔ひ紊献�隆W�轮�螅��挥锌次遥��且恢碧�纷⑹幼盘炜铡�
他还很年轻,白色脸颊跟下巴的形状看起来很稚嫩,头发隐藏在绷带之下,几乎完全看不见。没有肌肉的纤细手腕、可清楚见到骨头形状的手指。他的手如今搁在膝盖上,像是想要握住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
我也抬头看着天空,云端之上有小小的黑点,听不见声音,应该飞得很高。是飞机,有三架。不是民航机,飞行时能够靠得那么近的,应该只有轰炸机吧!
我看向旁边,确认少年的视线,他似乎也在看着天上的飞机。
「有几架?」我问道。
「三架。」少年立刻回答。
我看看他的膝盖,他那只一直到刚才都还像要抓住天空的右手,拇指放在上面,手掌握了起来,像是要抓住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我知道那个手势。不会错的,那是握操纵杆的手势。
「你驾驶飞机吗?」我问道。
「我不记得了。」他静静地回答,然后转身面向我。
漆黑清澈的眼眸,在那里面有一片天空。好像会让人坠入其中似的。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因为坠机。」他立刻答道。回答非常迅速,跟身体的动作恰好形成对比。
「好像?你在哪里坠机?」
「唔。」少年看着天空,「大概……」
可是,不管我怎么等,他没有再说半个字。
「只受到那种程度的伤,算是很幸运了。」
「是……吗?」
我不太理解幸运这个词汇的意思,却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使用。对于无法改变的过往,想怀着好意去认识它的时候,就要使用这个咒文。这跟小孩受伤时,大人常挂在嘴边的「痛痛飞走了」是同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