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血尽气绝,再也没有起来。
死在当时的那匹公雪狼这时已经逃出去二十多米远。它一跃而起,打算跳上雪岩和母雪狼一起共同对付冈日森格,但是没想到,作为妻子的母雪狼会一头把它顶下来。它滚翻在雪岩下面,正好把柔软无毛的肚子暴露了出来。追撵过来的冈日森格立刻和它纠缠在一起。这差不多就是动物界的三拳打死镇关西。冈日森格摆动着头颅,一牙挑出了肠子,又一牙挑在了狼鞭上,几乎把那东西挑上了半空。然后在公雪狼的后颈上咬了一口,用狼血封住了狼魂逃离躯壳的通道,转身奋身跳上雪岩,打算一并把母雪狼也收拾掉。
母雪狼跑了,已是踪影全无。它用一头从雪岩上顶下自己的丈夫的举动,赢得了逃之夭夭的时间。它是卑鄙的,也是智慧的。无论是卑鄙的还是智慧的,它都是雪狼天性的表现,是它们生存必备的手段。一匹阅历深广、经验丰富的母性的雪狼,永远都是一个阴险狡诈的极端利己主义者。草原的狼道就是这样,狼道对狗道和人道的批判也是这样。
就像父亲很久以后对我说的,狼是欺软怕硬的,见弱的就上,见强的就让,一般不会和势力相当或势力超过自己的对手发生战斗。藏獒就不一样了,为了保卫主人和家园,再硬的对手也敢拼,哪怕自己死掉。狼一生都在损害别人,不管它损害的理由多么正当,藏獒一生都在帮助别人,尽管它的帮助有时是卑下而屈辱的。狼的一贯做法就是明哲保身,见死不救,藏獒的一贯做法是见义勇为,挺身而出。狼是自私自利的,藏獒是大公无私的。狼始终为自己而战,最多顾及到子女,藏獒始终为别人而战——朋友、主人,或者主人的财产。狼以食为天,终身只为食物活着,藏獒以道为天,它们的战斗早就超越了低层次的食物需求,而只在精神层面上展示力量——为了忠诚,为了神圣的义气和职责。狼的生存目的首先是保存自己,藏獒的生存目的首先是保卫别人。狼的存在就是事端的存在,让人害怕,藏獒的存在就是和平与安宁的存在,让人放心。狼动不动就翻脸,就背叛群体和狼友,所谓“白眼狼”说的就是这个,藏獒不会,它终身都会厚道地对待曾经友善地对待过它的一切。
冈日森格站在雪岩上,扬起头,喘着粗气,撮起鼻子四下里闻了闻,闻出母雪狼朝着西北方的雪沟逃跑了。按照本性,它是要追的,但按照更大的本性,它没有追。它跳下雪岩,小跑着来到了小白狗嘎嘎身边,闻了闻那白花花的绒毛,舔了舔那血淋淋的断腿,看它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一口叼了起来。冈日森格跑下了开阔的冰坡,跑过了平缓的雪冈,跑进了密灵谷,突然发现这里已不再寂静,这里出事了。
强盗嘉玛措走到了雕巢崖的下面,朝上看了看。雪雕愉快的叫声就像一片旱夏里的雷雨笼罩在他的头顶。他看到许多雪雕一边叫一边拍打着翅膀,羽毛就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看到黑色的羽毛朝着近旁的雪山飘飞而去,雪山上依然是两个铁棒喇嘛的脚印。他奇怪了:两个喇嘛怎么是从雪巅上走下来的?他拉着马走向这座东西走向的巨大山巅,走着走着,山巅突然从背后跌落下去了,一条暗谷豁然出现在眼前。暗谷是南北走向的,深阔的谷地就像一把勺子镶嵌在万雪千冰之中。强盗嘉玛措惊愕之余,转身朝着落在后面的骑手大声喊起来:“快,过来。”喊了一声,突然又把嘴紧紧闭上了。他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藏匿着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和冈日森格的地方,要悄悄的,悄悄的,不能有任何响动。
强盗嘉玛措率领着骑手们,沿着还在继续延伸的两个铁棒喇嘛的脚印,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是大黑獒那日首先觉察了骑手们的到来。它闻到了,也听到了。就在强盗嘉玛措朝着落在后面的骑手大喊一声“快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听到了。在这方面,它似乎比冈日森格还要敏锐。它知道这是部落人的声音和气息,高兴地叫了一声,从一直不让它出去的藏医尕宇陀身边站起来,摇起了尾巴。摇着摇着它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怎么内心感觉到的竟是一种紧张,一种敌意的存在?难道西结古草原的部落人是敌意的?它看了看这些日子里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七个上阿妈的孩子,想了想这会儿正在风中雪里奔奔跳跳的冈日森格,似乎有点明白了,便不再摇尾巴,通报似的朝着密灵洞外哑哑地“汪”了一声,又朝着藏医尕宇陀小小地“汪”了一声。
盘腿打坐的藏医尕宇陀伸手准确地拽住了大黑獒那日的耳朵,这证明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其实什么都能看见。大黑獒那日便用自己的耳朵拽着他的手,使劲朝外走去。尕宇陀站起来说:“那日你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