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末那两个孩子,或嗤笑或同情,都不足为人道了。
“夏承青,你为什么会这么多?”
赵小俄吃着每日只有一顿的饭菜,那烂菜叶儿被他嚼了个稀碎,咽下了最后一口,他用袖子擦嘴,问道。
夏承青望着他,笑了笑。
“你真应该听听孤儿院里的其他人说,听听他们怎么说我的。”少年侧头,避开了头顶那灼眼的阳光,淡淡地道,“我有病,我撒癔症,我是没人要的野种,却幻想自己是大少爷,住大别墅,吃山珍海味。”
“我刚来的时候,是不相信的。所以我总和那个老女人置气,她骂我是野种,我说我是有人要的,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子,有人会来接我的。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那女人烦我,把我关在这里,饿着我。我只能摸黑睡着,每夜都长的可怕,就这样,慢慢的不相信有人会来接我了。我过了很久才明白,那种大家族何其可怕,我不过是弃子一枚,斗输了,便是那一株都要连根拔起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成绩好没有用,优秀更是没有用,如何都是没有用的。”夏承青脸上波澜不惊,吐出的字句口齿清晰,仿佛是在述说他人的故事,“我从很小就读书认字了,家里人器重我,对我百依百顺,过得是何其幸福?”
“可有用吗?棋局的颠覆,往往只在一瞬间。”
“我和自己以前可怜的不幸的人,现在又有何区别了呢?他们给我什么,我就有什么,如今他们夺取了要给另外一个孩子,我就被迫失去了什么。如此看来,人与狗,与其他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夏承青看赵小俄,瞳孔里倒影出细碎的日光,他道:“你杀人,不过是我杀了。”
“你被父母抛弃,不过是我被抛弃。”
赵小俄回望着他,目光里一片混沌。
“你与我,无异。”
.
秋去春来。
这是在孤儿院的第二个年头。
不知是那老女人慈悲,还是什么缘故,最近不禁足赵小俄和夏承青了,时常让两人同其他孩子一起吃饭,能在院子里玩乐,能在卧室里睡软床。但两人默契十足的,都会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来到这个房间。
“看啊,枯木逢春。”
夏承青叫住赵小俄,示意他去看院里那树枝上一只新芽,眉眼间带着几分惺忪。
赵小俄抬头,不知是什么树的枝丫上,幽幽泛着绿芽。明明是已经枯死成灰黑色的树干,却还能孕育出新的生命来。
他静默地看着那绿色的新芽。
夏承青望向院子外,突然咦了一声。
大门边停了一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车,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与那个看管孩子的老女人交谈了几分钟,几人虽离得不近,但视线一直往二楼的窗户这边飘来。
是来接夏承青的人。
赵小俄道:“枯木逢春,恭喜。”
夏承青诡异地看他,突然噗嗤一笑。
“你觉得是好事吗?”
赵小俄迟疑着,不明所以。
“回到那破地方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盼着有人来接我的傻小孩了。”夏承青望着那些黑色制服的男人,“若非动荡,他们岂会来找我?我原就是一颗弃子,被收回去,不过再弃一次罢了。”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他们说我叫夏承青,我就叫夏承青了,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像给我什么我就欣然接受,拿走什么我就无动于衷,今天命运天降大礼,明天发现不过是甩了你一巴掌,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起码有再博弈一次的机会。”
赵小俄道。
“是么?”夏承青突然伸手,抓住了赵小俄的手腕。
“人生何其无常,我不担心遇不到你。相反世界太小,我一定有需要你的时候,正如之前的你。”少年目光灼灼,抓住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我看得出来,你是怎样的人,我就是怎样的人,你和我无异。”
“时刻清醒着,时刻准备放弃,时刻要被拿走什么,时刻要被强塞什么,时刻要留下,时刻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