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委说道:“现在的意见主要分为两种,一种观点是以殷处为代表的,认为应该顶格处理;另一种观点是以庄董事长为代表的,认为应该从宽处理。对于这两种意见本身,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王政委在提出意见的时候,把原本由自己提出的意见转嫁到了庄重的头上,这虽然是为了避嫌,但却也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还在,在这件事上,他与庄重是在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所以在王政委说完后,庄重率先点头,示意认可。
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开始举手表决吧。有同意第一种意见的同志,请举手。”
没有人作出回应,即便是殷姿自己也没有举起手。
“有同意第二种观点的同志,请举手。”
会场中竖起一片手臂的森林。
王政委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放下手臂,他转头对会议记录员说道:“记一下,全票通过。”
殷姿的内心冰冷,在这次莽撞的出击中,她一败涂地。
然而,殷姿所不知道的是,她的失败却并非毫无意义。至少,在“高总”看来,她明知不可能而为之的无畏努力反倒证明了她与雷烈之之间的关系。
“高总”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雷烈之并没有要求他去关心郑海东的生死,即便已知的消息也是私下从秘书的口中打听到的。而他抛出的郑海东这个诱饵,成功地引发了双方之间的激烈冲突,迫使王政委和殷姿先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也真是他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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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姿颓然地离开了会场。
周围似乎有人和她说话,至于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听清。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一段偏僻无人的封闭公路的尽头。
这里是一片被平整过的土地,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平台,平台的边上还有一汪浅浅的水池,不知道是什么用途。
天已经很黑了,细细的月牙隐藏在浓密的云层中,只能透出微乎其微的一点光亮。近处的池水在微博荡漾下反射出变幻闪烁的月光,像是一段隐藏神谕的密码。清凉的海风拂面吹过,挠得脸颊上的皮肤痒痒的非常舒服。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晚……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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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留守工人的子女,殷姿很小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其他的“狱二代”那样,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只需要等待年满十八岁,在所谓的“自办班”里转上一圈,出来就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她和其他留守工人子女的命运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个固定的轮回,要么找一个同样是留守工人子女的人结婚生子,再把一生耗费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以加倍的辛苦劳作去换取一点菲薄的收成;要么就跟着那个时代刚刚出现的“蛇头”南下广东、北上京津,去传说中的大城市发家致富,作着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美梦;顶好的出路就是能从狱警中找一个岁数差距不算离奇的鳏夫或是寡妇结合,再夜夜耕耘,生下一个“狱三代”,以此让这该死的诅咒在自己这一代终结。
这些对未来命运的构想细述起来不仅卑微,甚至可笑。但在海州监狱这样一个在那个年代近乎绝对封闭的小世界里,这就是他们所能仰望和企及的天堂。
但这种种出路却都不能让年幼的殷姿心仪,虽然她也曾努力过,在很小的时候就锁定了出身狱警而又心地善良的胡大胖子,但胡大胖子的玩世不恭和门第之间几乎不可逾越的障碍却让她始终无法建立安全感。
殷姿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在她投入自己最宝贵的处子之身而未见任何实质性的改变之后,她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当然,她并没有孤注一掷,更没有坐以待毙,在投资感情的同时,她同时在学业上进行了投资,在付出了这些“狱二代”们难以想象的艰苦努力之后,她考入了江南政法大学。
从学校毕业以后,殷姿并没有选择更加体面的法官或是检察官的职业,而是回到了海州监狱。她信奉项羽的那句话——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谁能知乎?
令殷姿感到意外的是,回到家后,迎接她的并不是“狱二代”们刮目相看的眼神和留守工人子女艳羡嫉妒的目光。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像约好了似的,以一种饱含深意的神秘笑容掩面而去。殷姿大惑不解地向自己的父亲询问,父亲却并没有回答,只是长叹一声:“丫头啊,你真不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