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两行。
“师父师父,我们走罢!无禅不想呆在这里呜呜呜呜!”无禅拉着师父的衣袖大哭,却没有看到师父脸上的泪水。灵秀举目望天,已是泪流满面:“走?为何要走?这里不是很好么?”这里不好,不好!不好!无禅的感觉非常不好,无禅拉着师父衣袖哭着要走,无惮从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地害怕,害怕到了,恐惧!灵秀和尚笑了,笑着摸着小徒的光头,凝眸柔声道:“无禅,肚子还饿么?”无禅不饿,无禅只觉肚子里胸腔里五脏六腑里全是东西,满满当当也不知道是些甚么!
“大师父!小师父!”无禅呆呆怔怔,转眼却见那妇人披头散发抱着孩子奔将出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恩人呐!活菩萨!”无禅见状大惊失色,慌里慌张躲到师父身后:“师父!师父!”灵秀直立不动,低眉垂目双掌合什连念阿弥陀佛,已见得门框边儿上伸出一个大脑袋,瞪着两只大大眼睛:“三儿!快过来!给二位恩公磕头!”三儿在磕头,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愈显单薄,两支尖尖的肩胛直直刺向青天,更衬得那颗大大的脑袋出奇地大!
“走。”
无禅连连点头,无禅却没有跟着师父就走,无禅飞快脱下身上僧衣,三两步奔将披在小童身上。
“师父!”无禅追上师父,挠头一乐。
灵秀点头笑笑,二人大步前行。
哭声已在身后。
前方,也有。
二人跪在小路边,泪眼相望:“大师父!小师父!”
正是牛家爷儿俩,牛老汉呜咽道:“大师父,小老儿有眼无珠,好人!好人呐!”牛二也不说话,只看着那被自已认作骗子的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眼泪如雨落下滴滴嗒嗒。就是这样小小一个村落,这头儿揭锅喊上一句来吃饭喽,那头儿听见走过来饭还没有端上桌。哭声惊天动地,谁人听不到?前事历历在目,谁又看不到?真的假不了,对的错不了,如果这样的人是骗子,给他骗上一辈子又何妨?
动容,动容,顷刻之间村里的人三三两两聚拢过来,无不动容;
议论,议论,这光着膀子羞红了脸和那漂漂亮亮微笑不语的大和尚,究竟是来做什么?
他来了,他来了,他们都在这里;他为何哭?他又为何哭?她们又为何而哭?我等命如蝼蚁,穷便穷,却不卑贱——你,你,你们,头颅为谁而低?双膝为谁落地?为何要跪这两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他,还有他,又给了你们甚么天大的好处!起来,起来——灵秀不欲久留,上前将手中草药交与牛老汉,又低声嘱咐几句,便唤了无禅匆匆离去。
苍天茫茫,乾坤朗朗。
在那大地上,在那田野中,在那小路旁,在那再也看不见人烟的地方。
灵秀蓦然回首,又将泪水横流——
天地无语,万籁相和,尘世之间响起低沉的梵唱:“我与施主半幅僧衣,施主脱我一身厄苦,我与施主一碗清水,施主赐我十万慈悲。施主拜和尚,和尚拜佛祖,佛祖拜和尚,和尚担不住,和尚生受,生受,南无阿弥陀佛。”灵秀和尚双膝跪地,双掌合什阖目低低吟诵。旋即起身,复跪于地,面朝来时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无禅,来。”
无禅跟着跪在地上,有样学样,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磕了九个响头。
“无禅,你有话说么?”
“没有,师父。”
“无禅,你身上冷么?”
“不冷,师父。”
“无禅,你肚子饿么?”
“不饿,师父。”
“无禅,不可以撒谎。”
“我饿,师父。”
灵秀一笑起身,挽过小和尚:“不怕不怕,随师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