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尽处,不见六出。
天干,物燥,风冷,无孔不入。
叶无可落,百草俱枯。
房前,二人,对饮,月明星稀。
你可以去死了。这话是宿野道说的。
别理我!烦着了!这话是方野道说的。
活着也是浪费,浪费我的好酒。宿道长抿一口酒,叹一口气。
你是一个骗子!倒足八辈子霉我才认识了你!方道士一饮而尽,恶狠狠道。
其后长时间的沉默,一人观天,一人望地。
终于宿道长解释道:“忘了告诉你,作为驴子,命都是比较苦的,生时自劳驴身,死时人啖其肉,这是命,你也不要太在意。”方道士黯然。宿道长又道:“好在苦恼时候可以叫唤两声儿,那样心里可以舒服一点,嗯啊,嗯啊,就是这般,你可以叫了。”半晌,方道士叹道:“我不想骂人,请你自重。”
又是沉默,有人独喝闷酒,有人抬头看天。
“明明是你做的驻颜丹,为什么你又说是花和尚,说是他,给我的?”方道士难遣长夜漫漫,还是开口问道。宿道长一笑:“我的就是他的,是他给你的。”又道:“他是没那闲心,也没那闲功夫儿来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管用么?当真可以?”
“我也不知,我没吃过。”
“你这人,真个是搞东搞西,乱七八糟!”
“本人遍知百草医术通神,便那花和尚也是我教的,你说管不管用?”
“管用?”
“可那花和尚如今青如于蓝更远胜于我,你道为何?”
“因为他花,哈哈!”
“因他专一,故而胜过。”
宿道长微笑道:“你,专一么?”语焉不详,似有所指,方殷转念间心生萧索:“你莫再说。”于她而言,方道士自然,当然,定然那是专一的,可是。宿道长大笑道:“整天无所事事甚么也不做,你这废物做得却无人能比很是专一,呵!”我乐意!你管不着!方道士不去理他,话也懒得说了。宿道长自顾道:“岁月留不住,容颜无以驻,然而岁月可以抚平一切创伤,胜过一切灵药仙方。”
说罢起身走人,回屋睡觉去也。
风——
于门缝中,从破窗中,于领中袖中裤脚中吹进来,呼啸凛凛呜咽有声。宛若一曲悲伤的歌。手脚麻木,四肢冰冷,厚重寒衣仍挡不住,血液冻得都要凝固。唯心头一丝暖意使我知道,我还活着。无尽黑暗之中,谁为我点亮一盏灯火,驱走心头的忧伤失落,使我看见前方的路。我是方殷,谁又是我?活着,活着,为什么我还活着?
死了,又如何?
失眠已是一种习惯,哪怕酒是喝得再多。
头疼,烦乱,沮丧灰心,还是迷茫。
方殷啊,你就是一个悲剧,大悲剧!方殷这般告诉自己。
方道士直面惨淡的人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诚哉斯言!
方道士无比地痛恨自己!
振作!振作!
振作又为何?振作又如何?
于是方道士在这冰冷的黑夜里解下腰带,悬粱自尽。
就此殉情。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他是一个胆小鬼,真的去死真的是没有勇气的。于是方道士从此以后自知堕落没脸见人,终日枯坐在小小的百草峰上,与那同样可悲的宿野道一起混吃等死,终于沦为一个彻底的野人,便一百零八也不屑与他为伍。几十年后,二人双双埋骨荒山,无处话凄凉。连个烧纸的也没有。
当然那是有可能的,这就是方道士悲惨的命运应有的下场,若不是——
说话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地冷!
宿道长说的对,岁月可以抚平一切创伤。方殷曾经无数次以为自己无法承受痛得快要死去,可是方殷终究没有死去。以为泪水流干,至今源源不断,以为有时会哭,欲哭却又无泪,终究好过了些,并不如想像的那般,心痛心痛心痛心痛,当疼痛成为一种习惯,却发现那疼痛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难熬难熬难熬难熬,当煎熬成为一种习惯,却发现那煎熬也不是自己想像的那般,如同脸上身上道道伤痕,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消失,忽然发现早已不见——
也许会有一天。
一切都在改变。
正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有道是人生之大起大落不要太快,曾经一位哲人说过,树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