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江流之上直似波澜不惊,只见白发飘扬袖摆共舞,衬了夕阳之下万千条霞点点波光,伴了四面八方的沙鸥水鸟飞舞清唳,真个天降神人一般!
须臾已至,目光遥遥所及人落船上——
他似在笑着,立在船头远远望过来,方殷看不清他的模样。
直若白日,初见之时。
若非头顶无笠,若非身映夕阳。
这是一个梦。
直到残月如钩繁星满天,方殷还没有醒过来。
“小子,你杀过人么?”
方殷一惊抬头,左右看看,又怔怔地看着他:“甚,甚么?”
“我是问你,可杀过人?”老夫子淡淡一句,并未抬眼。屋里无灯,只星月相伴,影影绰绰方殷也是看不真切,却见他低着头在小桌上悉悉索索翻看着甚么:“杀人?呵!自是没有过,方殷不敢。”老夫子不再说话,只一声轻叹,似是失落。昏暗之中,天地静寂,虫声水声风声隐隐传来,入耳又是格外清晰。
是的,方殷还沉浸在傍晚那奇妙的一幕当中,只疑是梦。但那不是梦,方殷知道,其时见他摇了小船回来,其后二人还回屋喝茶吃了干粮。其间是说了许多话,方殷多半也是记不清了,总是魂不守舍浮想联翩,总是时而振奋时而气沮,方殷也想有一天能够像他那样,体会一下大江之上凌波而行的感觉。
那很遥远,就像是一个梦,空而虚妄。
那也很近,就发生在眼前,真真切切。
会么?会么?
会的,他说。
他说会的,一定会的,使方殷又一次燃起心中,希望的火。
也许原本就是一个神仙,也许方殷有幸再次遇到了他,心中的梦想就要实现。
“孔伯伯,你一定杀过,不,是杀过很多人罢?”良久,方殷小心翼翼问一句,将小屋里的宁静打破。老夫子轻声慢语,直如梦呓:“是的,很多,孔伯伯杀过的人,比孔伯伯吃过的鱼还要多。”这是一句真话,方殷已经信了,不想这看似又瘦又弱又不起眼的糟老头竟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方道士一时悚然,话也不敢说了。
“我问你,你来此之时,直至此时,可见江中有船只经过?”
“呃,没有,一只也没有。”
“鼓矶连环岛,长江三只蛟,可曾听说?”
“不曾,方殷不知,莫非——”
“不错,三蛟首恶,率众百余,正于此处下游三十里处,我问你,当杀不当杀?”
“呵!方殷也不知,莫非孔伯伯在此落脚,正是为了此事?”
“我再问你,若他们**掳掠刀下不留一个活口,老人也杀孩童也杀,手段残忍毫无人性,致使这江底枯骨无数,致使方圆百里之内渺无人烟,致使这江中客货船只几将禁绝,当杀不当杀?”他是平平淡淡娓娓道来,方殷却是愈听愈怒,一时间只觉心头火起直冲顶门,忽地立起一字脱口而出:“杀!”
“不错,有种!”老夫子抬头,嘿嘿一乐:“长江三蛟,就交给你了。”
“啊?”这是一个无比艰巨或者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方道士当场傻掉,随即连连摇头加上摆手,表示自个儿根本就不能够胜任。老夫子笑道:“你若不去,我这糟老头子便就要去送死了,你又于心何忍?”方道士讪讪一笑,又坐了回去:“孔伯伯又来说笑,隐儒何许人也?哎!说到送死,方殷若去了才是真个送死!”
自是说笑,老夫子摇头笑笑,又道:“杀人不难,难就难在谁人当杀谁人不当杀,若是妄杀一人,老伯又与匪寇何异?”说的是这话,方殷初时听来未觉特异,待往深处一想,又是怔住:“说的是,可不是!江匪人数众多,未必人人该杀,便孔伯伯能以一己之力尽数击杀,又怎辨得,辨得——”
老夫子点点头,续道:“所以我近日反复察探比对,直在他上游住了三月有余,你看。”看的正是桌上几样物事,却是几本书册,昏暗之中方殷凝目细看却也看不清楚,只见得封皮大字。一本厚厚县衙户籍,一本厚厚官府案底,一本薄薄投名册。册中还夹了三张海捕公文,上有人像。方殷翻看半晌,也是一头雾水:“这,这,哎!孔伯伯,这可真是难为了你!”
“三蛟样貌已有,一百四十七水寇尽在这投名册中。实则盗匪之流既容你入伙投名,便教你有来无回,算上三蛟这一百四十七人是人人身背命案,人人当诛!”老夫子长长叹一口气,又道:“然而人命关天,不容一丝谬误之处,因之我于官府取来案底户籍查找,又于连环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