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投石车,重型投石车,城外四方五百步内一字排开各架数百辆,如巨人擎天甩动手臂,将乌云般密集的石弹一轮轮抛射。不止投石车,亦有弩车,上千辆巨型弩车架设于投石车之前有如群兽伺伏,獠牙就是十尺长的巨弩。这就是炮,越过高高的城墙,一轮石弹,一轮巨弩,西凉军动用了大规模的杀伤武器,遥遥相对的凉州城就似在狂风暴雨之下飘摇:“真有钱!”陈平赞叹道:“这就是花钱如流水,当真大手笔!”
仗一开打,陈校尉就彻底变成了一个财迷,战场上所有的人畜器物都给他换算成钱,还拿着支笔在账本上记。当然打仗必须要花钱,当然即使是巨弩石弹也动不得凉州城,凉州城头是石搭的坚实掩体而城内是石砌的低矮房屋,似乎天塌下来也能扛得住。隆景将士们都躲在里面,坐听风雨声,安然谈笑中,这一次的袭击是立威也是震慑,无关攻城。
陈校尉心思聪敏,就是对自家的小妹夫无禅和尚摸不着底:“无禅?”
无禅哭丧着个脸,猫着个腰,冒着枪林弹雨来了:“呜呜,二姐夫,呜呜——”
“哈哈,谁又欺负我家无禅了?”陈平左右看看,并不见牡丹:“无禅不哭,来,到二姐夫这里来。”无禅是个老实孩子,不过没有人敢欺负无禅,因为无禅有一个极为强硬极为霸道的靠山:“没有,没有人欺负,呜呜,这都怪无禅呜呜——”所以,欺负无禅的也只有他的悍妻恶妇牡丹了,陈平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又是牛牡丹,好个母老虎!无禅,听陈平大哥的,咱不要她了,休了她!”
无禅一屁股坐了下来,摇头叹气,脸上阴云密布。
陈平低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事实上是,牛牡丹另结新欢,无禅已经被休了。
新欢,也是旧爱,自然是阿乌。
关键时刻无禅和尚总是不给力,英雄救美的不是阿乌就是阿乌,因此牡丹姑娘这一回真正是下了决心将之抛弃,从此一心一意地投入了阿乌的怀抱:“去!一边儿玩去!看见你就烦,走开!”这是牡丹说的,当时牡丹正娇柔无力梨花带雨样软绵绵地躺在阿乌哥的怀抱里而阿乌正以饱含深情海枯石烂的目光地加以抚慰,二人檐下相偎依:“我算是瞎了眼,你说我嫁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嫁给了你?这就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要不说红颜天妒好人没好报,我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以上省略一千八百二十五字,反正就是牡丹越说越气,悲从中来,一怒之下休了无禅。
无禅听出来了,意思就是,牡丹姐姐不要无禅了。
伤心总是难免的,无禅当时就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无禅说都是无禅的错都是无禅不好可是牡丹姐姐你不能不要无禅,因为我爱你。这是原话,催人泪下,可是牡丹姐姐只用一句话就将无禅打发:少来,我不用你爱,去爱你的方殷大哥罢!
无禅明白了,这个“我爱你”不能多说,说多了就不管用了。
就好比泪水是珍贵的同时也是廉价的,总是哭哭啼啼的像个怨妇,难免让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于是无禅擦干了眼泪,黯然离去。
有意思的是,无禅之所以又哭,是因为找不到他的方殷大哥了。
无禅很是担忧,又怕他给石头砸死,所以惊慌失措四处寻找,找来找去找到这里。
陈平哭笑不得。
痴男怨女,欢喜冤家,当然二姐夫不以为然,牡丹总是有口无心的。
这是传统,阿平哈哈大笑,其后陈平想到了牛家的另一母老虎月季,终于笑不出了。
如果陈平活着回去,一定会被她活活吃掉的。
如果陈平战死沙场,那么就是一尸三命,月季已然有了身孕。
月季说陈平啊,你要是死了千万不要急着投胎,黄泉路上等着我们娘儿俩,这也是原话。
抛下妻儿,还有爹妈,你说这是为哪般?
“咦?”无禅瞪大眼睛,奇怪道:“二姐夫,你也哭了?”
“哎!可不是!”阿平无奈一笑,扬声叫道:“侯羿——”
侯羿一名弓箭手,神射手,箭法高绝:“在!”
转眼钻进来一个,圆脸,圆眼,圆墩墩的身子,冲着无禅吡牙一乐:“是他?”黑黑的脸,白白的牙,鲜明的对比强烈的反差:“啊?”技艺超群称之为奇,这是一个奇人,无禅还不识得:“是他,带他去射箭。”陈平点点头,又拿了纸笔勾勾划划,不忘加上一句:“射旗。”侯羿喜形于色,两眼放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