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方殷大哥来过……”
“太师叔祖,你看你看,这是方殷大哥给无禅的……”
是那一枚大大的铜板,印有双鱼龟蛇,字是千秋万代,用一条红头绳拴在无禅脖子上。
定海在看。
“太师叔祖,方殷大哥说了,无禅十八岁了,不能总是这样……”
“太师叔祖,方殷大哥说了,等到蝉儿叫得满山遍野,无禅就可以下山去找……”
是这样的。
但定海越听越是感觉不对,而且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起先还是太师叔祖,其后就是方殷大哥,一口一个方殷大哥一口一个方殷大哥,竟然将太师叔祖的风头完全盖过,岂有此是!太不像话!究竟谁个才是无禅心中最爱?难道无禅的疯病还没完全好利索?无禅明明二十一了怎就平白无故少了三年?铜钱是那铜钱但那根红头绳又是谁留下的?是有许多问题,但已不容再问,忽然一只绵软白皙的手掌抚上定海的光头——
不用去看,守痴师太。
但见一干老少大小和尚神色诡秘,人人猛霎眼皮个个儿连连摇头,而无禅犹自欢欢喜喜喋喋不休:“这是冬天,无禅知道,得到夏天才有蝉叫,是了,方殷大哥还说……”
好在这是定海,无禅已经说露馅儿了。
无禅的世界已经改变,南山禅宗回到三年之前,莫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众口一词,无禅无法怀疑,无禅不能知见。世间之事向来如此,梦与现实难分难辨,一个人要骗过所有人不容易,所有人要骗过一个人很容易,三年多的时间就此一朝抹煞,其间原由定海终会知晓。无论如何,每一个人都很高兴,为无禅,为定海,为南山禅宗这个大家庭发自内心地,由衷地感到高兴。
只有一个人,感觉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这个人就是无能大仙,无能大仙趴在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身上掩盖着一层细细的浮雪,场景非常之凄凉悲惨。
也没有人过问一下,表示一下关心。
无能虽然还在装死,但无能的心里总是明白的,要问这个世上谁人才是无禅师兄的最爱,那必须也一定得是无能!当然了,无禅师兄的疯病有所好转,心里最最高兴最最激动的那个人当然也是无能,而之所以无能没有立刻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表示高度的关怀以及深切地慰问,那是因为,只是因为无能穴道受制,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缘故——
本来,无能可以说话,但无能现下已经不想说了。
只有无禅,只有无禅,每个人的眼里每个人的心里只有无禅,所有的人都爱无禅,不差无能一个。同样身为南山禅宗的弟子,而且是年纪最小,武功最高,能力最强,前途最大,人品最好,长相最帅的一个,为什么,没有人理会无能,就连无禅师兄也是一样,一样有眼无珠,一样没有良心,一样不识无能大仙真身法相——
所以说,仙人,和人,是有区别的。
就这样罢,无能心说,就这样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悄悄地泪流——
一万以后。
待到无能大仙悄悄地冲开穴道,悄悄翻身,悄悄爬起,悄悄看过一眼——
果然,都走了,一个也不剩。
很好。
泪已干,心已死,不必再解释了,再没有什么可以留恋,无能走了。
不用送了。
再见罢!南山禅宗!无能再不会回来!不会!
哪怕集合世界上所有的语言,也无法形容无能此时复杂的心情,之万万分之一,只有——
哈!哈!哈!
无能大笑三声,就此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