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邑自回来以后,便暂时在她从前的寝居“合欢殿”住下了,但也仅是暂住而已。她已过及笄之年,又许了人家,按例是要出宫开邸建府的。只是临近新年,这件事才这么搁置了下来。
宫里到了腊月二十九那天就热闹起来,到了三十晚上的除夕夜,阙楼上摆了家宴,宗室皇族们纷纷到齐,共同庆贺佳节,图个“团圆”的喜庆之意。
众人一个个轮流道喜,平日里互相再不待见的碰了面,也会说上几句吉祥话,沾个喜气。因为是家宴,没有外人在场,阿芫便让人把她和元乾座位安置得离众人近了一些,看起来不会显得那么拘束。
排行老六的雍王和老七汉王这一对同胞兄弟在元乾面前打起了马哈哈,老六平庸,老七只爱风月不好朝政,这两个人在王府里搜罗了一大堆新奇玩意儿,隔三差五就跑到宫里向自家皇兄要东西。
元乾挂在显阳殿里的字画棋谱、古玩珍器什么的,被他俩搬得所剩无几,还时不时地来哭穷。对这俩兄弟的种种行为,元乾是又好气又好笑,虽然他们帮不了他什么忙,却也不会添出大乱子。
雍王献了一块石头,外观长得与他一样平平无奇,然而细看之下,这石头正中竟有一抹朱红,取“赤血丹心”之意,在众人面前夺了个满堂彩。
阿芫准备了一对玉如意作为赏赐和回礼,又听他说了好一会儿的吉祥话。这是她头一次体会到,这个长得根本不像是元氏子孙的王爷是有多么的健谈。
轮到元彻时,他拿着刚写完的一张“福”字,小心地吹干上面的墨迹,放到阿芫面前。笑容可掬,“祝兄长和嫂嫂新春吉祥,身体康泰!”
看了元彻送的字,阿芫满意地点点头,“写得真好,是用行书写的吧?看着跟你大哥的字竟有七分像了!”
面对她的夸赞,元彻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臣弟的涂鸦哪里能跟大哥相比,嫂嫂取笑了。”
“让朕瞧瞧……”元乾把身体倾过来,“不错,有几分筋骨。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感受到他的靠近,阿芫心里竟不自在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搭话。毕竟,那晚的事是两个人心*同的刺。
照旧又赏了元彻一些东西,只不过今年给他的东西里多了一样不同寻常的。教授他武艺的大司空尉迟迥因自身年迈,早在年初就递了告老的折子,也就不能再继续教他了。取代尉迟迥的人,是辅国侯独孤阳,北军将士们心中不逊其父的第一名将。正是当日阿芫说的,迄今为止唯一称得上是“连云十八掌”继承者的人。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拜年,三夫人之一的李氏见阿芫动也没动面前摆的吃食,正想出声询问时,却被善于察言观色的辛姬领了先。
侍奉的宫人在她的暗示下,备了一盏银耳莲子羹上来。阿芫的确是对面前摆的精致糕点没有什么兴趣,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阙楼的宫人竟没有察觉到她这个喜好。莲子清淡,闻着不腻,阿芫正要尝尝的时候,元乾却伸过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又偏头对身边人低声道:“去把皇后案上那碗莲子羹撤下来……”
她回过头,目光有些不解。
他解释:“天冷,这些吃了对身体不好。”
她从小体质偏寒,一到秋冬时节便手足冰冷,凉像个冰坨子<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太医说是胃寒之症,吃不得寒冷的东西,否则身体会受到损害。莲子性凉,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时间就忘了这时节自己吃不得这些。
阿芫心里忽然就塌陷了一角。
“祝娘娘福乐安康!”是诸邑的声音。
她一直安静地坐在席间,神情冷淡,偶有几声对她的非议,她也仿若未闻。直到众人过来拜年,她这才离开了位置。
“臣妹回来得仓忙,事先没准备什么礼物,只有手抄的佛经一本,聊表心意,娘娘莫嫌弃!”
她捧了那本佛经,钦苇忙接过手。
“你知道的,我怎么会怪你呢。”阿芫在对着诸邑说话的时候,眼眸里总是不由自主地蓄满了雾气,“回来还住得习惯吗?”
诸邑笑着点了点头,她如今已经很少有什么表情了,更遑论是笑容。可在阿芫面前,她不想让她难过,不想让她自责,所以她只能笑。
久不发声的元乾开了口:“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你是朕的妹妹,朕必然是要照顾你的。宫里暂时先住着,有什么短缺的就让内廷司送去,等元旦开朝后,户部会负责给你开建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