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从小就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躺在母亲怀里安睡,也从未听她给我唱过一句摇篮曲。她永远都只是要我优秀,比其他皇子优秀百倍千倍,我也曾问过为什么,她告诉我,说我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帝国的太子,将来的君王,不可以平庸任性,也没有这个资格。”
阿芫静静伏在元乾怀里,听着他说的话,和他沉健有力心跳。她把头抵在他的臂弯里,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心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
他说:“后来有了阿纾和阿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母后对我有多严厉。因为我是她的骄傲,是她最大的希望。惠仪贵妃专宠,她却没有外祖母当初的铁腕,所以我必须要成为父皇无法忽视的存在,才不会经历父皇曾经历过的一切。我是中宫嫡子,同时又是父皇的长子,他对我除了喜爱,还有对待继承人的严苛,文治武功,我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
殿中轻烟缭绕,垂地的帷幔轻轻飘动,带起一阵恍惚的风,吹在脸上,令人昏昏欲睡。
“直到后来,在我十岁那年,父皇领着我去了长乐宫。”此刻想起尘封多年的旧事,他笑容温和,“在那里,他抱着一个浑身皱巴巴的婴孩给我看,那是个女孩儿,她还不足月,小小的一团,眉眼皱在一起,一点儿也不好看。”他仿佛自说自话一般,呢喃道:“父皇在那一年告诉我,说她就是我将来的太子妃,帝国未来的皇后。她实在是太小了,脆弱得像一株幼苗。只要风一刮就没了。母后也说,她只是还没长开,等她以后长大了,一定会比姑母还要好看。”
阿芫没有任何反应,目光静静看着虚空,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元乾把头贴着她的侧脸,身上玄黑龙袍逶迤了一地。狰狞的五爪蟠龙栩栩如生。
他却像要是睡着了一般。语气轻缓:“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注意她。她从小到大,都会有专人向我汇报有关她的一切。她满月了,周岁了,会爬着走路了,会气得她哥哥跳脚了……母后的话是对的。她越长越美,美得惊心动魄。像是剧毒的罂粟花,不自觉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可我知道,她只会是我的太子妃,我的皇后。也只有我有资格得到她!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庆幸,父皇选择了我……”
“我十五岁那年,她总是大病小病不断。我去父皇常去的白马寺求了一枚平安符,挂在她身上。从此她再没有生过寒热之症。还有她两岁时的拨浪鼓,五岁时的九连环,九岁时的绿萝裙,十二岁时的竹蜻蜓。每年她的生辰,我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明目找人送到她手上,直到她十五岁,嫁给我。”
阿芫忽然颤了一下,冰凉的身体依偎在元乾怀里,像一头可怜又倔强的小兽。从前的许多事,此刻终于揭开了谜底,原来,竟是这样……
“你的十五年,和我的十五年不一样。阿芫,在你懵懂不知的时候,我早已经认识你了。”
世事真是无常,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然而大多数时候却是,你也许只看到了它的冰山一角,看到了有些人想让你看到的一面。
年轻的帝王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神情也有些恍惚,有许多人和许多事,他几乎都快要忘了。
“我这一生离经叛道的事做得太多了,废佛、削弱世家、开创科考,我不被佛祖保佑也是应该的,这不是你的错。”他忽然拧紧了眉头,似一把钝刀,“我以元氏帝王之脉起誓,今生今世,无论男女,我的血脉必定是独孤伽罗所出!如果我命中注定无子,那就去宗祠挑一个好的来过继,或者就是元彻。好不好?”
他在问她,这样做好不好。去过继一个孩子好不好?立元彻为太子好不好?把江山拱手送人好不好?
她要怎么回答?好,还是不好。他以元氏的帝王血脉起誓,多重的海誓山盟啊……世人一定会猜测:皇后到底给皇帝灌了什么*汤?他们会说,拥有这样举世无双的帝王之爱,皇后大概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吧!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他道:“为什么要发抖?你以为我会如何?我会因为你没有生育而听从大臣们的谏言,纳入妃嫔,从此疏远你、放弃你?”他脸上笑涡浮现,音调森然,“会因为不需要世家的扶持就打压外戚、诛灭你的家族?我是北朝的皇帝,是如今世人口中的铁血帝王,是白纸黑字的史实里冷厉无情的君王,所以你觉得这一切都有可能,是吗?”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她努力压制着心中不断翻涌的心潮,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