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情况?”元乾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侧身问刚诊完脉的太医令。
太医令面有难色,低声道:“适才凶险得很,皇后精神不稳,呼吸不畅,臣打通穴位应急,另以白茅根煎水令陛下服用,看情况略略有些好转……所幸救治即时,若晚上半刻,只怕有性命之虞。臣等辩证,皇后症候前两日一直低烧不退,间或伴有头痛、震颤、麻痹等,这两日又一直昏睡,想是毒发之过……若再无解药,皇后恐要步先帝后尘!”
元乾默而不语,他额角伤口已经结痂,可看起来仍旧有些触目惊心。太医令看着心惊胆战,忙道:“陛下额头上的伤口还是让微臣处理一下吧!”
“不必!”元乾摆手,全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太医令却不敢当没看见,还要再劝。元乾却不耐烦地扔出两个字:“聒噪——”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永乐公主的饮食查验过了吗?”
又要起波折了。太医令觑了皇帝一眼,果真见他脸色阴郁,只不过顾忌着皇后尚在昏迷,不得发作罢了。
太医令嗫嚅了下道:“查验过了,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公主的饮食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若再有歹人通过公主的饮食对皇后下毒,你就不用再留着这颗脑袋了!”元乾铁青着脸道,“好毒的手腕,竟然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下功夫,他是不看到皇后咽气誓不罢休么?”
太医令默默不敢言语,当初皇后之所以被人下毒而不自知,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永乐公主。文姒夫人不直接在皇后的饮食中下毒。而另辟奇径,将主意打到了永乐公主身上。在这宫闱之中,只要有心,收买一两个侍奉的宫女根本不是难事。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太医院的失职。
“另外,皇后娘娘佩戴在身上的东西也需查验,臣需要向陛下请旨。入椒房殿查验殿中香炉、香垒、香球。燃烧后的沫子也都要一一清点。皇后娘娘如今是再也经不起一点儿折腾了!”
沉默半晌,低沉声调缓缓传来:
“朕知道。”
梅树下,苍白孱弱的女子静静倚在座椅上。感受着初春寒意。此时正是梅花开得最绚烂的时节,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往下落。她身上盖着轻裘披风,殷红花瓣落在上面。留下淡淡的粉红色印记,温婉妖娆。
她闭着眼。呼吸轻缓,微弱的阳光打在光洁的额头上,空气中除了早春的寒意,剩下的全都是梅花的冷香。
长廊下。穿得圆鼓鼓的小女孩一声“皇娘娘”还没叫出口,身旁宫人立即制止了她。
念奴弓下身,把食指放在唇上<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示意她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到她的皇娘娘。
永乐顶着一张还没完全落完痂皮的小脸。乖巧地小声笑笑:“我知道了,皇娘娘还在生病,我不去吵她。”念奴回以她一笑:“殿下真乖。”转眼安静凝望着不远处倚在梅树下的女子,心中一阵茫然,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自从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觉得昏昏沉沉,像怎么也睡不醒,即便是在少有的清醒时候,也会时不时头昏脑涨。可在屋里待久了人总是会闷的,几个月了,她这是第一次出殿门。
嬴姑没有像从前那样给她梳高髻,而是随意在她脑后挽了一圈,用一根通体为青的玉簪固定好,像是陌间妇人通用的发式。
此情此景,她忽然就想起《诗三百》里的一句话:
“岁月静好!”
“陛……”念奴眼尖瞅到元乾的靴子,正要行礼却被他摆手打断。“下去吧……”
念奴思虑了片刻,然后低头:“是。”
立在廊下多时的元乾披着黑氅一步步走近,阿芫背对着他,她的反应比从前迟钝了不少,连有人的脚步声也没察觉。直到他站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大半阳光,她像一个吃饱靥足晒太阳的猫儿,咧开嘴微微冲他笑一笑,竟让他一时间晃了神。
他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靠着他。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一朵梅花的花瓣正处于要落将落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这么活下去也挺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能让他们手牵着手一起白头该有多好。
她慢慢睁开眼,声音平静悠远:“人生一世,不过白云苍狗,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我都体验过,没什么好遗憾的。每个人都逃不开一死,我也不例外……”
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