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暗自摇头,弯腰道别后,乖觉地到藏书楼烤火去了。
嬴政一进门就听到小寒在咳嗽,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握着笔,笔尖朝外,生怕把颜料染到布料上。油灯的火焰忽大忽小,随着她的咳嗽声儿晃来晃去。
“这么难受,还做什么做?!”他快步过来,一把夺下笔。
小寒只是捂着嘴咳,顾不上管他。等终于咳过了这一阵子,她才站起来,找了口蜂蜜水喝。
“上去躺着,别画了!要钱不要命!”他恨恨地甩了下袖子。本来想抱起她,一把把她扔上炕去,怕她误会,只好跟自己用力了。
小寒摇摇头,无所谓地笑了。“皇上当然觉得可以,但小寒不可以。小寒得把这些鸡蛋送出宫去,让宫外的朋友们知道,小寒的命还在呢!”
嬴政一听就恼了,动不动就是死呀活呀,难道他真会要她的命吗?
她就是在气她!
可是,今天来,他就不想生气,他只是想看看她。如果能,就心平气和地说会儿话。
调整了下情绪。他说:“以后,就不要说死活这样的话,若逼得嬴政失去理智,恐怕,那就晚了!”说完,他低低地叹息一声。
他是真的怕自己压不住火儿,有时候那无名邪火儿来了。他恨不得一把火把这咸阳宫烧了。但,那也是不解气的。
小寒淡然一笑,说:“晚了又怎样呢?晚了就了了。小寒原本是死过一回的人。现在活着反而找不到家了。有时候,小寒想,会不会小寒死的那一瞬间就回到自己的家了?……所以,过得不顺心的时候。就想,那样的一刻来了。也挺好的。”
嬴政一滞,没话说了。灯光映照着她的脸庞,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视死如归。这让他一时有些害怕。她真的想死吗?人,真得能做到视死如归吗?
小寒又咳了两声。喘息着说:“小寒听说过一个故事,皇上不忙就听听。”
嬴政没说话,她想讲。他当然求之不得。他来就是听她说话的,她说气人的话。也是她在陪着他,何况,她说的话,不中听,也是真话。在这宫里,也就这么一个不怕他的人。
“有一个得道的高僧,哦,这种人是为众生求平安的人,算是一种职业吧。他年轻时候看到贼人叛乱,使生灵涂炭,心中十分不忍,冒死去见贼首,请求盗贼还众生以平安。他在吃饭的时候做了一首偈自祭:“劫数既遭离乱,我是快活烈汉,如何正好乘时,请便一刀两段。”结果,这话感化了盗贼,解救了大众的灾难。后来这位高僧年纪大了,就当众宣布要坐在水盆中逐波而化,他坐在盆中,盆底下留下一个孔洞,口中吹着横笛,在悠扬的笛声中,随波逐流而去。他留下一首诗说:“坐脱立亡,不若水葬:一省柴火,二省开圹。撒手便行,不妨快畅;谁是知音?船子和尚。哦,那位船子和尚也是喜欢水葬的。”
“小寒想,能这么洒脱地离开,也是不错的归宿。风来了,风走了,它的消失需要惋息吗?不需要。日升了,日落了,它的离开需要惋惜吗?不需要。所以,小寒想,人的离开也不必惋惜。那是它归去了。”
嬴政一时沉默,她讲得和缓,便说多了话又开始咳嗽了。好容易,不咳了,她收拾起布料,开始织毛衣。这是将闾拿进来的东西。
她不理他了,嬴政一阵惆怅,他说:“朕羡慕人家能把死亡当成归去,但只是羡慕他们的超脱,并不羡慕他们那种方式。路,既然已经启程,就可能到达更远的远方,为什么不试试呢?”
小寒笑着摇头,抬头问:“皇上觉得自己自由吗?”
嬴政愣了一下,这偌大的国家,他说什么是什么,怎么会不自由呢?
可是,批不完的折子,见不完的大臣,出趟门需要里三层外三层地防着刺客,就是来看看小寒,也被儿子和女人们盯着,他的自由在哪里呢?这么一想,就觉得真的不自由了。
小寒低下头,淡然一笑,说:“要的越多,越不自由!大人物,小人物,一样的。”
嬴政说:“嬴政想知道姑娘为什么能做到这样超然?”这确实是他想知道的问题。既然她说她也会死,那为什么就能够看得这么淡呢?
小寒又是一笑,说:“死是必然归宿,神也一样。何况小寒情知是出不去了,又不可能因为保命而委身于皇上。那些想拿走小寒生命的人,比起小寒能多逍遥几时呢?想到此,小寒就觉得,大家都是一样,谁先走不过是谁先获得解脱。所以,看到它,等着它,仅此而己。”
仅此而已!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