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到李信和季疏影中间,低低道:“这份心计,真是……虽说用了心计,倒都是实情实话。”顿了顿,吕炎又补了两个字,“实力。”
“这是要改换形象了。”季疏影声音微冷。
“嗯。”停了片刻,吕炎才低低嗯了一声。
季疏影看向李信,李信看着湖对面那棵挨了一箭的贴梗海棠,冒了句仿佛全不相干的话,“宁七爷要在京城娶妻了吧?”
吕炎和季疏影呆了呆,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又同时看向宁远。
这样的夫婿,这京城大约家家都肯的吧。
两个才刚总角的小厮一路飞奔,跑过半个湖,两人一起用力拨下那根没有箭头的箭,再一路小跑回来,将箭递给大英,宁远看着大英手里的箭,箭回来了,包在箭头上的帕子却没回来,宁远举着手里的箭,看了片刻,招手叫过大英,低低吩咐了几句,将箭递给大英。
旁边的周六兴奋的满脸通红,仿佛那一箭是他射出去的,墨七虽说惊叹不已,与有荣焉,却没象周六那样手舞足蹈。
“看到了吧?我远哥这一箭!这叫什么?这叫惊天一箭!”周六喷着唾沫星子,手在桌子上拍的啪啪响。
“这是七爷的惊天一箭,又不是你的,你连弓都没拉开!”高子宜不客气的打断了周六的兴奋,汤浩虞站在高子宜身边,伸手想拉他,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他一生下来,父亲就在外地做生意,他和母亲妹妹在山西老宅,长到十几岁,也没见过父亲几面,倒是庶出的两个弟弟,时时跟在父亲身边,被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他和父亲并不亲近,和母亲和妹妹,感情却极其深厚。从知道高家要让他五妹妹入宫那天起,他心里就和高家生份了。
高子宜的不依不饶,要照往常,他必定提醒过几回了,可现在,他觉得他有点儿犯不着。
“你也没拉开!”周六不客气的回了句。
“我又没三年不成再习武,我拉不开弓,跟你拉不开弓,能一样么?”高子宜一向得理不饶人,周六更不是省油的灯,何况这会儿被他远哥那一箭顶着,正是气盛的时候,嘴角往下撇成个八字,斜着高子宜,“倒数第一,孙山之外的孙山,也好意思?换了我都不要这个进士!”
“你!”高子宜一张脸立刻青了,倒数第一,连汤浩虞也在他前面很远,这是他中举欢喜之中的大郁闷,郁闷到想一想就跟吞了苍蝇一样,周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挖苦他这个,他的恼怒羞愤,可想而知。
宁远紧挨周六站着,却象没听到周六这句话一般,当然更没看到高子宜铁青的脸。
在周六说这话之前,汤浩虞已经退后几步,这会儿正专心的点着杯茶。
吕炎、季疏影和李信低语之后,都有几分出神,高子宜这一句愤然的‘你’冲出,惊醒三人,却都不十分清楚怎么就恼了。
陈安邦倒是自始至终看在眼里,想上前劝几句,迎着高子宜铁青的脸,和周六的叉腰怒目,又犹豫不敢往前了。
赵明轩拉了下孙邦瑞,推开陈安邦,上前拉过高子宜,孙邦瑞也是聪明人,忙跟着上前,推着高子宜,转头和周六笑道:“六郎说这话,这是要打我这个真正孙山外的脸呢?高兄可不是孙山,高兄后头还有整整一榜三甲呢!”
吕炎听了孙邦瑞的话,就明白了大致,没等他说话,季疏影先上前一步笑道:“高兄是倒数第一,我也是倒数第一,六郎这是想赖戏酒是吧?倒数第一也是在榜,戏酒你是赖不掉的。”
众人忙都跟着起哄解围,“六郎该罚!这会儿就得罚酒。照六郎这意思,难不成只有吕状元和李传胪过得去?真是岂有此理,罚他一坛酒!”
周六知道自己话说的过份了,团团长揖,嬉皮笑脸的陪礼,“我认错,认错还不行么,罚酒容易,就是小曲儿还没唱呢,等我好好儿给大家伙唱支小曲儿再罚酒怎么样?”
众人七嘴八舌笑个不停,吕炎吩咐取了箫管、焦尾琴,墨七找了个大笔洗,拿了枝大染先敲起来,季疏影让人取了笛子,商量了一支曲子,乐起一起,周六跟着唱了支时下流行的小曲儿,没想到周六这支小曲儿唱的竟然相当不错,只不过从他开口起,众人就拍巴掌跺脚吹口哨,好好的一支曲子,谁都没听清楚。
一阵阵的喧嚣声传进湖对面的亭子里,李桐坐回亭子里,抿着茶,听着对岸传来的喧嚣,嘴角的笑容时隐时现,春闱之后,最欢乐的,就是这些新科进士们了,等半年一年,中进士的那份荣耀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