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抖动变换。
原本散落各地的碎片一分分聚拢而来,极艰难又极坚决地重新凝聚成一颗闪烁的蓝色星辰,一切恍如时光逆流。
纵然顾夕歌已然算是见多识广,他却依旧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很难形容那一刻有什么改变了,但顾夕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师尊回来了。他只凝望着那颗颜色冷淡又温柔的星辰,就几欲落泪不能自持。
只一瞬,他们又回到了那处并不气派的小院中。那两株桃树依旧兀自盛开飘零,不知愁亦不知忧。
顾夕歌眼见冰棺中纪钧的睫羽开始轻轻颤动,他的心也跟着狠狠跳动了一下,可他却忽然惶恐不安起来。
他想见纪钧又不敢见纪钧。
那六百余年的相思混杂着上辈子未能了却的痴念,已然让顾夕歌眼睛酸涩不已更不能自持。他怕师尊会怪他由仙堕魔,更怕师尊不认自己这个徒弟。是他害的师尊险些身死道消,也是他不知好歹非要阻碍师尊的仙途。
再多的辩解都是无能为力,一向思绪敏捷的顾夕歌已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固然想同儿时一般紧紧师尊不松手,然而他此时已不再是冲霄剑宗的弟子,而是大衍派的魔尊。
仅这仙魔之别,就使他无可奈何不敢向前。直至今日,顾夕歌才知他依旧是当年那个软弱不绝的小孩子,他竟没勇气再看纪钧第二眼。
百般情绪陈杂于顾夕歌心间,他闭了闭眼道:“多谢李师叔今日替我了却夙愿,此等恩情万死莫辞。我在九峦界一日,定会保得星云派上下安稳传承不灭,魔心为誓绝不反悔。”
“谁要你这承诺,胆小鬼。”李慕青只扬了扬眉道,“你当真不留下来见你这师尊一面?”
顾夕歌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他怕在多呆一刻就控制不住自己沸腾的心绪。
能看到师尊重新复活,已然了却那横亘在顾夕歌心头百余载的夙愿。他只师尊活着,完完好好地活着。
纵然他要与师尊为敌,顾夕歌亦不后悔。
眼见那白衣魔修踏上剑光径自去了,李慕青又百无聊赖地拍了拍那具冰棺道:“我这倒霉金主,你放在心尖上的徒弟落荒而逃,你还睡得这么安稳,可见真是没心没肺。”
那青衣女修越来越微弱的话语并未传到纪钧耳中,那玄衣剑修依旧安安稳稳地沉睡着。他不知人间疾苦,亦不知道自己这位老友即将离世。
只一眨眼间,李慕青一头黑发就已逐渐变白。
逆转天命这种术法,自然不会全无消耗。上天是极公平又极残忍的,若要复活一个练虚修士,就必须有另外一个练虚真君以命换命。
若是李慕青说了,顾夕歌定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然而那命途坎坷的孩子还要继续活着,至少在他逆转天地大劫之前绝不能死。这是李慕青的天命,亦是她身为璇玑长老的责任。
哎,自己将小桃红赶走着实正确至极。李慕青才不想让那逆徒瞧见她这等狼狈又难看的模样。李慕青失神地望着那簇粉白桃花,却忽然发现有人正死死望着她。
宁桃红不由分说抱起了李慕青。她实在轻极了,比一簇桃花更轻。他这一贯倔强又狡猾的师尊却乖顺地倚在他臂膀之中,轻声问道:“为师是不是很丑?”
那青年修士没有流泪,他只是淡淡道:“师尊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这青年修士的语气着实平静极了,仿佛他说出的根本不是情话一般。但他却情不自禁将李慕青搂得更紧了些,李慕青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清淡而干净的男子气息。
“不要哭,小桃红一哭就会变丑。”李慕青温柔道,“今生无缘,我们还有来世。下一生我要当你的徒弟,你要给我养仙鹤不准苛待我,更不能克扣我攒下的灵石。”
宁桃红极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已然说不出话来。他忽然发现怀中的女子消失了,恍如一缕疾风一簇青烟。他挽留不得亦无能为力,只能痴痴看着李慕青神魂出窍。
那女子却忽然笑了,她在宁桃红额上落下了一个吻,轻而无声。
一阵风来刮起了好一片粉白花瓣,宁桃红却再也瞧不见那青衣女子。
他紧紧攥着李慕青留下的那枚袖囊,久久无语。
我定会于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你,下一世你当我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