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说的是。”
林海心中已有成算,此刻方才说至正经:“你哥哥在家是早早进学,如今到了京城,我政务繁忙,他年岁渐长,已无暇教他,正欲将他送至族中学堂。若你兄弟二人能一同进学,也是极好的是。”
话音刚落,黛玉便笑道:“这倒有趣。往日在家时,众人总说哥哥随了父亲,将才学风骨学了十成十。今来了贾府,寻常同宝玉玩闹斗诗,也觉出彩。你们二人同去学堂,日后谁能摘这个魁首?”
贾敏因拧她脸笑:“咱们黛玉心气高,怎么,只需你家里两个哥哥才学过人,不许旁人族中也有?”
“不过是将摆在面上的说出来,怎么就成了我许不许?娘这话说得怪没意思的。”
一时都拌过几句嘴,林海方问:“你二人觉着如何?”
林玦自无别话,放了茶盏,恭敬道:“都听父亲的吩咐。”
宝玉原最不爱往这般学四书五经八股文的地方去,今儿先是在王夫人处经贾政吓了一遭,又得林海温声细语地说了一通,知道往学堂去此事想必再不能脱。一时苦恼,一时见了林玦,又想起他方才所说的话,倒似个能入耳的。又素来听闻这个林家的表兄待人宽和,从未与人红过脸。与他一同进学,若有什么事,央他帮着略描补一些,想必也能使得。
想了想,便起身朝林海作辑,道:“姑父良苦用心,自当使得。”
林海提及此事,自然想着略提一提宝玉的心思。
当晚入夜,由侍婢除了衣裳,林海与贾敏同卧于床。一时未得入眠,林海便道:“宝玉倒还听话,你哥哥总说他不听话爱闹事,此话过甚。”
贾敏除了钗环,又将手上一只玉镯子褪|下来,在锦帕中细细包好,置于枕边。这才回身与林海说:“母亲整日地宠他,又令他混日脂粉堆中厮玩,到底不好。我二哥先已失了珠儿,如今对宝玉是爱之深故责之切。这样迟了才再得嫡子,几与孙辈同岁了,再没不疼他的理。宝玉这孩子生来与常人不同,我瞧着也不像是肯在八股上用功的。虽有才情,却终是不适做官。”
林海伸手覆于她小腹,温声宽慰:“那也是往后的事,当下到了该往学堂里去的时候,总还得去。”
她翻了个身,朝着他:“还不到会动的时候,这样急做什么。”又说:“母亲年岁渐长,人也有些糊涂了。整日将哥儿拘在家里,能拘出什么好来。不肯读八股也使得,只万不能骄奢淫|逸地养在家里,那算个什么?若能天南地北地跑,于男儿来说也算是本事。”
贾敏是最小的一个女儿,又是贾母所出嫡女。自幼聪敏异常,目见长远,心有丘壑。贾代善酷爱贾敏,将之当做男儿教养,她又肯争气,莫说贾赦贾政两位哥哥及不上这位妹妹,便是百个加起来,也不能及她一个。只可惜为女儿身,若为男子,必成大器。
如今她说出的这番话,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言。
能得如此嫡妻,林海只觉福已过溢。贾母尚在锦绣繁华中沉迷,贾敏却已能望见来日。若再这样下去,贾府必败。
林海将她的手握住:“夫人……”
她略笑了笑:“好了,再不说了。且安置罢。”
琉璃将灯盏移出,屋中慢慢地暗下去,直至陷入一片昏暗,唯有窗外透进来的微亮月光,还这样孜孜地照耀。
秋意渐浓,皇宫四下皆已换上秋裳,宫妃钗环等物也已换新。
贾元春奉了皇后之命,捧着雕花漆金条形木盘一路往寿康宫去。她因贤德过人,出身高且能平和待人,故现如今已是皇后身侧第一得用的人。一路上遇着宫婢内侍,皆停下与她见礼,口中唤着“元春姐姐”。
才进了御花园,便见前边有一角锦衣先从花树后露出来,紧接着便听见明妃之声,含|着笑传过来:“元春姑娘?”
元春后退一步,手中仍捧着木盘,却端端正正地屈膝行礼:“奴婢给明妃娘娘请安。”
明妃露齿微笑,娇艳夺人的模样。也不叫元春起来,一双丹凤眼只往她手中木盘扫过去。上头放着三个沉香木的盒子,皆是手掌大小,刻得精致。
“远远地就见你过来,意气风发的,是哪里的差事?”
这句句听来,都何等的诛心?
明妃远远地就瞧见她一个宫婢了,她却待明妃出声了才见礼,这是不知尊卑。
圣上龙体有恙,她身为坤仪宫婢女,走路办事间却意气风发,这是心无圣上。
明妃句句,都不经意淬了毒,字里行间就能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