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祖母,十七舅吉人天相,太子哥哥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姑祖母且将眉头松开,先生才教盈盈学了棋,盈盈陪姑祖母下棋。’姑母果然松快许多,更爱盈盈。盈盈是皇宫、王府里养大的,平日里我连叫她端盏茶都不肯。哪里知道后来竟遭大祸,家破人亡不说,还累我的盈盈沦为奴籍,连本名本姓都丢了。”
舒郡王妃絮絮说了许多,又将今日去林府,见贾敏之事一并说了。
合睿王细听之下方知,当日苏归盈竟是被人卖至千里之外的扬州,辗转之中被卖入林府。贾敏因见她生得细致灵秀,谈吐得体,落落大方,瞧着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因当日舒郡王府牵涉众多,苏归盈竟将身份来历瞒了,只说自己来时病了一场,已将姓氏忘了,只记着乳名里有个盈字。
而贾敏见她可怜可爱,又大腹便便,怀着身子,因母性之爱,便将她留下,取名珠珰。后又见她有件事,有分寸,便收她当作义女,养在府里。当日林黛玉尚在腹中,府里只苏归盈一个姑娘,虽只是副小姐的模样,到底贾敏真心爱她,也是尊尊贵贵地养着,寻常的事都不肯叫她做。
合睿王长叹一声,心中之波澜,意中之感叹,何等深切。“因果轮回,果然明白。当日因皇权之争招祸,今日因皇权之争觅得音信。若非因此,只怕林家仍在扬州,万不是回京城的时候。”
届时苏归盈也好,珠珰也罢,都只是林府内院的小姐,哪里能查得到?
舒郡王妃只将苏归盈之死草草说了,合睿王却听得真切,当下便觉不对,如此一番下,更觉古怪:“林府这样看重归盈,她受辱而死,竟无人追究?”
若换了旁人,只恐他要思索再三,更疑贾敏之真心。只是他先时便已认得林玦,林玦言语之中待珠珰那份独特那份真心,如何作假?不过一个丫头认的义女,他本也无需作假。
合睿王凝眉道:“千里迢迢将盈盈送至扬州,本已古怪。如此波澜再生,偏又是姐夫起复之时,林家又这样讳莫如深。叫我不由猜测,只恐不是不追究,是不敢追究。”
当年之事,疑点重重。竟连苏归盈也算上,怎不叫人心寒。
舒郡王狠狠将酒杯摔碎,冷声道:“总有一日我要查个水落石出,将背后主使千刀万剐,亦不能平我心底之悲痛!”
舒郡王与林海也属同僚,二人共查先太子暴毙,也只林海光明磊落,断断不是他害了归盈。如此听合睿王分辩,也觉有理。当下赌咒发誓,必要手刃仇人,为女儿报仇。
合睿王见他二人皆悲痛不能自抑,劝道:“归盈已去,伤心亦不能将她唤回。以我之见,当下先暗中将归盈之坟茔迁回,当是正理。”
舒郡王妃当下不解:“我要风风光光地接回她!”
“不可!”合睿王道:“还请表姐念着归盈惨死之况,万勿大肆操办。况归盈尚未及笄便已夭折,已属妄灾。表姐之心,我明白。只是迁坟已属惊动,何必再叫她在底下还遭人口舌?”
舒郡王也从中品出些思绪,也道:“以致说得很是。如今先太子一案尚且未明,恐暗中有人以此辱归盈之清名,还需暗中为之。”
舒郡王妃又是悲痛女儿之死,又是疼惜她连死后之殊荣都不可有,当下爬在桌上,痛哭一番。舒郡王眼眶凝泪,到底尚能稳住。
他喉间哽咽,道:“太后娘娘也关心此事,常问归盈之踪可觅得。如今虽已寻得,却是多事之秋,又是这样的哀事,索性仍瞒着罢。恐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伤心,难免损了身子。”
合睿王取了酒壶过去,也不往酒杯里倒,只提着仰起脖,径直往口中灌去。那酒烈极了,倾入口中,滑入腹中,叫他整个人都如烈火焚烧一般,痛得不能言语。
久久他才道:“我昔日在边疆,虽是王爷之尊,主帅之干,却身处瘠苦之境。但凡吃穿用度,并没哪一处能与京城相较。如今蒙皇兄召回,不过数日,便已经受阴阳之谋无数。锦绣堆里的荣华……”他摇首,“不过是血泪底色,勾心斗角,竟不如驰骋沙场来得痛快。”
舒郡王长长久久望着他,舒郡王妃面上残泪纵横,盛妆已花,她抬起头来,语气幽幽:“以致你早已经看透了,这些富贵锦绣都是虚的,才一意孤行往战场上去了。当日|你说,宁可盛盛烈烈死在边疆,也不愿糊涂死在宫闱争斗中。如今想来竟很对,早知如此……我当日必不拦着复宴……带着归盈随他往边疆去也罢了……好歹是为国而战,到底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