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出城接应逃入定襄城百姓的时候,他率领的汉军与一支人数过万的匈奴军队发生了遭遇战。为了救援一名落马的部下,厉定边的左大腿被弯刀狠狠砍中。
可是他依旧坚持站立在定襄城楼之上,身后是飞扬的大汉旌旗和一望无垠的壮阔山河。即使战死,他也绝不能容忍敌人有一兵一卒登上定襄城楼!
这是一场摆明了会被动挨打的苦战。几千定襄守军面对三万匈奴骑兵,唯一可以凭藉的便是坚固高耸的城墙,尽管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命人快马飞报,但等到朝廷大军集结完毕,开拔到定襄城,却不知是多少天后的事情。
过去匈奴铁骑的几次入侵,都会绕过定襄城深入大汉腹地进行掠夺杀戮,可这一回的情况似乎大不相同。
可能是由于去年被大将军卫青率部迎头痛击,损失惨重的匈奴人决心要屠戮边城,作为对仇敌最严厉血腥的报复。他们的军队阵列在定襄城下,将随时发动冲锋。
“我已经五十四岁了,今日马革裹尸为国捐躯也毫无遗憾。可是……”厉定边悄然回望站在自己背后的爱女,心头一疼。
他原本还有两个儿子,追随在大将军卫青的麾下,先后战死在漠北疆埸。厉虹如成了厉家仅存的香火,难道也要牺牲在定襄城上吗?
厉定边的视线从爱女的脸上缓缓拂过,看到了小霍,看到了高凡,也看到了鲁鹏和无数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将士。如此大好热血男儿,此战过后,不知能有几人活着回望故国家园?
劲风吹拂,旗帜猎猎舞动,定襄城上下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可怕死寂。
晨雾慢慢散去,令人诧异的是匈奴军队依旧保持着攻击阵形,在原地静静伫立,好像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小霍站在城垛后,沉默而落寞,好像也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目光遥望远方不可企及的天宇尽头,一双乌黑的浓眉不经意里微微锁紧,隐约透露出他内心的一缕烦躁,与周围斗志昂扬的大汉将士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小霍,你在想什么?”高凡走到他身旁问道。
尽管彼此结交成为朋友这么多年,但高凡却发觉自己始终猜不透小霍的心思——他几乎从不将自己的情绪直截了当地表露出来,好像一只曾经受到过伤害并且害怕再次受伤的刺猬,紧紧缩成一团,用别人难以忍受的讥诮眼神回应着这个世界,将自己用冰冷的钢针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即使他在笑的时候,也忘不了在嘴角带上一抹满不在乎的高傲,永远不让其他人读到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灵魂。
“这傻瓜一定是在惋惜自己昨晚失去了成为驸马的好机会。”厉虹如至今仍对小霍收刀的举动耿耿于怀。更令厉虹如鄙夷的,却还是这个少年远近皆知的放荡恶名。
她无法想像,一个成天沉迷于吃喝嫖赌肆意妄为的家伙,此刻居然会心甘情愿站在定襄城楼上,与自己并肩作战。
果然,小霍接下来的回答间接验证了这一猜疑的正确性。
“无聊的丫头。”小霍悠悠道:“我在想,自己究竟是昏了头,还是出于某种疯狂的原因,居然愿意在此时此刻进行一场无望的战争,从而让自己赢得烈士的美名,并成为城里成千上万陌生人的陪葬品。”
虽然厉虹如先入为主,早就预料到对方的狗嘴里绝对不会吐出象牙,但还是被小霍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表述惊呆了,继而令她产生了一种深感羞辱与厌恶的愤怒。
“胆小鬼!如果不是因为你昨晚救回那么多父老乡亲,我会一脚把你踢下城楼!”
小霍无视于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的目光,咧嘴一笑道:“是嘛,看来我该感谢小高。假如不是他的姐姐失陷在敌营,现在我已成为一滩肉饼。”
“对不起,小霍绝不是那个意思,更不可能是胆小鬼。他面对龙城公主时候的那种镇定和从容,我们自愧不如。”高凡赶忙替他的朋友向周围义愤填膺的人群作出解释,但这远不足以平息大家的怒火。
小霍毫不在乎地扫视众人,那种鄙视的眼神就像是正在看着一群不可救药的傻瓜,微笑道:“死,我无所谓。问题在于我为什么而死?”
“小霍,别说了!”焦头烂额的高凡窘迫地劝说:“这问题咱们回头讨论好不好?”
“年轻人,你的问题我也无法回答。”厉定边说道:“其实我们每个人站在这里,都有着不同的理由。假如你觉得无法说服自己留下,那么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将你看作逃兵,但我更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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