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摄影记者。她走得很快,经过我们身旁时,好像没看到我们一样。我定神看着她,当我转过头来,您就在我面前。您对准我,或是将我放入景框,怎么说都好,拍下我……是的,喀嚓一声,您就继续往前走,一个动作、一个招呼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想,当您放下照相机后,已经不会再想到我,甚至不再看我。”
“有可能。”法格斯承认,有点不悦。
访客随手指了指照片,然后说:“您无法想象这几年来看着照片让我想到多少事情,所有从我自己和他人身上学到的东西。由于这么深入研究我的脸,或者该说是我当时的脸,我竟然能跳出来反观自己,您了解吗?……也就是说,看照片的是另一个人。尽管事实上,我猜想,现在看照片的也是另一个人。”
“但是您,”访客下结论,非常缓慢地转头面对画师,“并没怎么变。”
访客的腔调有点奇怪。法格斯用一种怀疑的眼神质问,却看到访客微微举起一只手,仿佛那个没说出口的问题不具意义。对方那动作意味着:没什么特别的事,我经过这里,想跟您打声招呼,不然您以为我来干嘛呢?
“不对。”停顿了好一会儿,访客继续说,“更准确地说,您几乎一点也没变……或许多了点灰发,脸上多了些皱纹。尽管如此,要找到您还真不容易。我走过许多地方,不停地询问。我到过您那些摄影通讯社,杂志社……我对您几乎一无所知,但是,随着我慢慢搜集线索,我知道您是位有名的摄影师,最优秀的摄影师之一,大家都这么说。您几乎都是在战场上工作,获得许多奖项……有一天您放弃了一切,失踪了。一开始我以为这和那个女人的死有关,但是后来我证实您还继续工作了几年,直到科索沃[3]和萨拉热窝事件[4]之后才退休的,不是吗?……还有非洲的某个事件之后。”
“您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无从判断访客是否在微笑。他的眼神四处飘移、冷漠无情,与嘴上友善的笑意并不搭调。
“您让我成名。我决定认识让我成名的人。”
“您叫什么名字?”
“这很有意思,不是吗?”那双眼睛依旧冷漠,继续凝视着法格斯,但是笑容却更开了。“您拍下一个邂逅两秒钟的士兵,一个您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士兵,而那张照片却绕了世界一圈。然后您忘了这位无名小卒,又继续拍摄其他照片。其他人的名字您肯定也不知道,我猜。或许您也让他们成名,像我一样……您从事的真是一份奇特的工作。”
访客停止说话,陷入沉思,或许正想着法格斯在摄影上的独特表现。他出神地看着放在相片旁的那杯白兰地,像是注意到那杯酒的存在,便拿起来凑近唇边。
“我叫伊柏·马克维奇。”
“您为什么要找我?”
对方放下杯子,用手背擦干嘴巴。
“因为我要杀您。”
法格斯的嘴巴半张着,说不出话来。有好一会儿只听得到外头灌木丛里的蝉鸣声。法格斯合上嘴看了看四周。他的心脏缓缓跳动,失去了节奏。他发觉心脏在胸膛里躁动难安。
战争画师 第二章(7)
“为什么?”法格斯问。
他已经缓慢地移动了一下,仅是细微的几公分,并保持高度戒备。现在他在侧边,左肩对着访客。离手边最近之处是一把有刀尖的宽叶调色刀,刀柄露在大小颜料罐之间。他伸出一只手去拿刀,对方却什么话都没说,也未显示惊慌之色。
“您的问题不容易回答。”访客若有所思,看着法格斯握在手里的调色刀,“这么多年我反复思索杀您这件事,计划着每个步骤、每个细节之后,却发现事情比表面看来更复杂。”
战争画师直盯着访客,心里估算着线条、角度和体积:没有阻碍的空间、到门口的距离、两人的体格差距。他很惊讶自己并不觉得惊慌。
“真的吗?然后呢?……我觉得事情非常复杂,要是您状况良好的话。”
“什么?”
“要是您的脑袋没毛病,没疯。”
对方近乎是热切地点头。他口气自然地说,我了解您的顾虑。但是我要告诉您的是,之前,我本来以为这一切轻而易举,可以一语不发地杀了您,不须任何解释。但是时间并徙劳飞逝,人也会再三思考。我想过了,光是杀了您,我觉得不够。
“您想在这里杀了我?……现在?”
“不,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来和您说话的,我说过我不能只是杀了您而已。在杀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