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上的骑士。那些骑士聚集在塔楼的左侧门框附近,像是在等候时机加入火山脚下的那场战役。尽管法格斯描绘马匹那个区块的技巧性问题还没解决,三个骑兵当中,一个在前景,两个在后面,已有两个差不多完成,他们身披灰蓝和紫蓝两种冷色系的盔甲,武器的夹角和棱边则由白色、普鲁士蓝和些许红色、黄色为底色的细致笔触画得闪闪发亮。战争画师特别着墨最前景那位骑士的眼神,因为其他人的脸部都被钢盔遮住,而他的头盔面甲掀起,是唯一可以看到脸孔的骑士:他的双眼出神地盯住某处,凝视着某种观画者看不到、却可以凭直觉感受到的东西。那种空洞的眼神,是准备上战场格斗的人特有的,也总结了法格斯之前工作上的无数回忆;但是这些绘画技巧,绝大部分要归功于那位古典画派大师之手,在影响法格斯的诸多画家之中,他可算是个中翘楚,从十五世纪引导着现在这位在塔楼内作画的人:那就是保罗·乌切罗,三幅《圣罗马诺之战》(La batalla de San Romano)分别陈列于乌菲兹美术馆、英国国家艺廊和卢浮宫。那样的选择并非巧合。与弗朗西斯卡齐名的乌切罗,在当时曾是绘画界里最优秀的几何学家,他如工程师般解决问题的智慧,至今仍令专家们叹为观止。法格斯这整幅圆形大壁画到处充斥着佛罗伦萨人乌切罗的影子,因为当初他放弃摄影转而投入战争绘画的念头,就是站在乌菲兹美术馆的那幅画前冒出来的。那天他和奥薇朵·费拉拉在展览厅里,当时厅内很幸运地有五分钟的时间空无一人,两人对那幅木板画的绝妙构图、透视法和高明的前缩技法赞叹不已,那是描绘佛罗伦萨和西耶那(Siena)之战的三幅画之一,战事发生在一四三二年七月一日亚诺河河道旁的圣罗马诺谷地。那时奥薇朵提醒法格斯注意观察长矛的水平线条终结于被击垮的骑士身上,而倒地马匹旁的那些断矛,就像一张交织于地面上的网,主画景里那群格斗中的官兵们,被巧妙地安置在那片仿效透视技法画出来的地板上,一直延伸到底部的林木原野。奥薇朵自从孩童时期便拥有很好的鉴赏能力,一种看穿一幅画的本能,就像有人天生便看得懂一张地图、一本书或一个人的心思。她突然说:“这幅画好像你的一张照片,一场以抽象的几何技法解析出来的悲剧。法格斯,你看那些弓弩的弧弓!注意看那些像是穿透图画的长矛参差交错,盔甲上的圆形钢片打乱了景深层次,头盔和铠甲也呈现出立体感。二十世纪最具革命性的艺术家会再度遵奉这位画家为大师,绝对不是巧合,不是吗?连他都无法想象自己会那么具有现代感,或将具有现代感。就像你一样,你也不知道你的照片极有现代感。问题是乌切罗拥有画笔和透视技法,而你却只有一部相机。当然,那就有所限制了。长期以来,由于相机的普及和过度操作,相片早就不及言语的价值了,但那不是你的错,并非你看事情的方法失去价值,而是你使用的工具。照片已经太多了,你不觉得吗?这世上充斥着该死的照片哪!”听到那些话后,法格斯转身看着她,从厅内右侧窗户照进来的光线映出她的侧影。“或许有一天我会画一幅战争题材的画”,他想这么告诉她,但是没说出来。奥薇朵不久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并不知道法格斯画下那幅壁画,除了其他原因,也是为了她。那一刻,奥薇朵入神地看着乌切罗的画,她长长的脖子与挽起的秀发,仿佛一座精雕细凿的雕像。她看着互相厮杀而身亡的士兵,看着中间马匹头上、位于画面消失点的那条狗,正全速追猎着野兔。那时他问:“那你呢?告诉我你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奥薇朵静默了好一会儿没回话,最后将视线移开图画,斜着眼看他。“我没有任何问题,”她终于开口,“我是富裕家庭出身的女孩,没有责任也没有复杂的情结。我已经不再为服装设计师、时尚杂志或广告搔首弄姿,也不再为嫁给富豪的贵妇才看的杂志拍摄富丽堂皇的室内装潢。我纯粹是个游走于灾难的旅人,而且乐在其中,相机只是个让我还感觉活着的借口,就像每个人都脚踏实地的那些纯真年代一样。我曾想过要写一本小说或拍一部电影,主题是某位圣堂骑士的战亡友人,或是某个铁汉柔情的日本武士,或者某个贪杯如哥萨克人的苏俄伯爵,在蒙特卡罗像个罪犯般豪赌,最后却沦落到巴黎的餐厅当门房。但是我缺乏那种天分,所以我观察,我拍照。而目前,你是我的护照,是带领我穿越像那幅战争画景的手。至于我们这行里大家常挂在嘴边的决定性瞬间影像——包括你,虽然你从来没说出口——能不能捕捉到对我来说都没差别。你知道,即使没有装底片,我还是会喀嚓、喀嚓、喀嚓地拍个不停。你一定懂。但是法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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