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金貔站在她身后——
“神兽大人?您……您来了?真是许久不见……”云夫人忙不迭福身行礼,她往他周遭瞧,想寻六年未见的女儿踪影,确定他身后并未藏着调皮爱玩想吓人的云遥,乍然之喜缓缓敛去。“遥儿……没同您一块回来吗?”
“……”金貔面容淡淡,不作声。
“遥儿没有在您身旁,是吗?”云夫人喟然叹息,甫萌生的期待新芽,颓然死去。不待金貔回话,她眼眶微微红了。
“六年了,做爹娘的,多多少少心里有底,遥儿若在,定会怕我们担心,依她的性子,及您待她的纵容,不可能六年毫无音讯,我就悄悄在猜……是不是遥儿遇上了什么事,使她无法顾及双亲……我夫君还斥责我胡思乱想,别尽往坏处钻。可我如何安心?北海当年回来,形销骨立,整个人好似疯狂失志,他跪着跟我们说,他将遥儿弄丢了,他找不着她,只在山里寻到一只鞋……又说,遥儿与您的误会,遥儿的伤心欲绝,以及遥儿心心念念全是您的名字,她失踪那日,应该也是去找您……我们在心里祈求着,她找到您了,您与她误会尽释,两人过着平安快乐的日子……我一直是如此说服自己相信,然则您今日来……独自一人来,教我最后一丝希冀也断了……”
不愿咒女儿死,于是众人绝口不提任何不祥字眼,佯装女儿平平安安,随着金貔去了。当年目送女儿离开,总以为要不了多久,她便会再回家来探望双亲及姐姐,哪知几年没消没息,连云霓成亲亦失落于最疼爱的小妹无法前来观礼。隔年,去霞也嫁了,云遥仿佛人间蒸发,他们又无法找起。
偏偏北海痛哭失声的一席话,教人听闻得胆战心惊,云遥多固执,光看她爹便明白,一旦她决心去做的事,十条雪犬来拉也阻止不了她,他们都知道云遥往哪儿,除了寻找金貔,不做第二处可想。
每一年,都盼着女儿与金黄耀眼的神兽二度回到荒城来,不为求财求宝贵,只求亲眼见女儿安好。
每一年,只等到了失望。
而今,终于盼到了神兽再来,云遥呢?
“她失足跌入山谷,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死去。”金貔用着与他此时神情相仿的淡淡口吻,陈述六年前那一景。
这短短几字,彻底摧毁掉一个盼女归来的母亲,拧碎了她的心。
但云夫人比金貔想象得更为坚强,她虽掉着泪,默默饮泣半晌后仍能忍痛再问:“……何时之事?”
“我忘记了。”金貔坦诚回答。光阴对他而言并无太大意义,他没有一日一日细数,只记得……好似不久前才发生,对,不久前,否则他不会对孤伶伶躺在石堆之间,支离破碎的她,仍旧记忆深刻,只消闭上眼,她的模样便浮现眼前。
彼此间,静默良久,只闻云夫人啜泣声,小小的。
“……可、可有好生安葬她?葬在哪儿?我……能去祭拜她吗?”云夫人嗓音颤抖,听得出她努力强忍。
“没有。她仍然在山谷底下。”
金貔的答覆,让云夫人吃惊。
“为什么……为什么把她留在那里?”云夫人难以理解,噙泪的眼眸一片蒙蒙,什么敬称什么礼数什么娴雅,全抛诸于一个得知爱女死讯母亲的脑后。“你说你找到她了,你说你看见她死在山谷下,那么你何以弃她于谷底?你如此恨她吗?恨到宁见她曝尸荒野,任风吹任雨淋,任由野兽啃食……”思及女儿惨况,云夫人又哽咽,喉头梗满苦涩悲哀,无法言语。
人生求平顺,人死求安葬,连死都无人为其收尸,无法祭拜,无从悼念,那抹孤魂何去何依?
金貔只默然片刻,回道:“我没有恨她。”
“那你为何忍心见她死无葬身之地?不然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们自己去将她从山谷底下带回来,为她立坟安葬,可以不用落得凄凉痛苦……”
貔貅并无“入土为安”及“下葬”这类认知,貔貅寿终之时,会自己寻找将死之地,在那里不食不睡,蜷起兽躯,等候死亡。死后,尸骨化为财气,在其选定福地地底,留下咬财神兽最后一丝气息。
所以金貔不知道,将云遥留在谷底,在人类眼中是件多无情的事。
她孤孤单单的,在杳无人迹的乱石巨岩之中,腐去血肉,风无情吹,雨无情淋,失去生命的躯体,与一株朽木无异,只有人类会拘泥重视,说着入土为安。
安吗?
就算她下葬了,她的一切悬念便能安然消失吗?没有合上的双眼,因为几杯黄土掩盖,就当真代表她走得无牵无挂,无恩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