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花架子身上穿的是都头的衣服,顾不上失去左臂的剧痛,沉重的朴刀一扔,趁着几个得力手下将杨宝拦住的空隙,随手拾起地上丢弃的一柄短刀砍向叶应武。
而叶应武正和对面的海寇打得旗鼓相当,丝毫不敢松懈,那里还顾得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张麻子。而杨宝等人也发现了叶应武的险境,忍不住纷纷大吼,无奈对手十分强悍,一时间都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麻子一刀砍向都头。
从未和死神如此的贴近,叶应武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柄短刀距离自己的肋部越来越近。他知道这一刀下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这刹那心中、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贼老天,这就是你送给我的万里青山?突然,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奇特的想法。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破空的锐响划破仿佛凝固了的战场,紧接着是一声近在咫尺的刺耳惨叫,马上就要砍到叶应武软肋上的短刀最终还是无力的掉落在地上,发出震撼人心的声音。
叶应武退后两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眼看去,刚才还大杀四方的张麻子咽喉中箭,虎目怒瞪,虽然很努力的想要回头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但终归的失败了。这个纵横海上一时风头无二的海寇头子无力的扑倒在地,却死不瞑目,显然到死都想知道是谁暗算了自己。
可惜没有成功。
一道身影从斜地里横冲过来,手起刀落,快如闪电,刚才和叶应武大战好几个回合的那名海寇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身首异处。叶应武震惊之余定睛看去,正是其貌不扬的赵都头。而身后脚步声密集的响起,百余名精锐老兵如同下山的猛虎,很快就将攻上城头的海寇全部斩杀,并且将上城步道防的严严实实的。
赵都头一刀割下张麻子的首级,递给了依靠着城墙大口喘息的叶应武,眼眸中满是敬佩的神色。这个一手操控了慈溪伏击战的叶家二衙内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是的确有虎胆,第一次上阵便能够身先士卒。对于这样的勇士,赵都头自然是很欣赏。
“赵都头救了某的性命,这首级自当是你的。”叶应武轻声说道,大局已定,他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靠在满是血迹的城墙上,甚至懒得挪动半步,自然也不想和赵都头争功。
不知何时,张麻子刚才留上去的血迹已经渐渐干涸,只剩下乌黑的印记仿佛在述说着主人的英勇和不甘。叶应武默默的伸出手去感受着那从未触摸过的粘稠,心中五味杂陈。
“还真不是某救了衙内,救衙内的另有其人呢。”赵都头看了一眼城楼,爽朗一笑,然后不再搭理叶应武,而是带着一帮子杀红了眼的老兵顺着满是尸体、满是鲜血的城门步道杀了下去。
叶应武诧异的抬眼看去,却发现文天祥不知何时站在城楼二楼的窗户旁,手中正提着一具弩机,面色肃杀,冷冷的看着城下的海寇。刚才是谁救了叶应武自然已经不言而喻。
冲着文天祥点了点头,也懒得管他看见没看见。叶应武强打精神,高高举起张麻子的首级冲着城下仍有的四五百名海寇大声喝道:“尔等且看,张麻子的首级就在此处,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城上的守军们也都纷纷振臂呐喊,士气大振。
而城下的海寇们看着身后熊熊燃起的大火,再看看城墙上高高举起的头领的首级,还有那些咆哮着向自己冲过来的百战劲卒,哪里还有抵抗的意志,纷纷颤颤巍巍的跪倒,五花八门的兵器更是扔了一地。
叶应武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狠狠地拍着染血的城墙,一边长声诵道:“小筑渐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尘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在四下寂静的东门上下,声音冲天而起,震慑天地。
无论是咬着牙的赵都头还是倚墙喘息的杨宝,无论是正匆匆赶来的叶梦鼎还是凭栏伫立的文天祥,无论是满脸鲜血的守城士卒还是在火焰和尘土中匍匐的海寇,所有人都为之一颤,所有人都在这刹那被震撼,所有人都忍不住凝望声音发起的地方。
一轮耀眼的火红的朝阳就在东面,就在那道孤傲顽强、依旧伫立不到的身影背后,缓缓升起,仿佛象征着永不熄灭的希望,又仿佛代表着一个左右天下的英雄的新生。
文天祥想到刚才在城楼上叶应武和自己谈笑风生,相互敬酒,又想到刚才无数的将士们浴血拼杀,斯时斯景,和诗中所描绘的寸寸相合,心中一动,第一个大声喊了出来:“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