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令秦长歌钢铁般的心志都几乎崩溃,多少年忘却前生,多少年翻覆红尘,当一切从头再来时,当初那抱在臂弯的一岁婴儿,已长成如今娇嫩可喜活蹦乱跳的四岁孩童,而时隔一世之后,那被她拼尽生命里最后一点潜力死保下的娇儿,终于被她真实的抱在怀中,微香淡淡,却几乎牵起内心深处,最为隐秘最为伤肝扯肺的旧伤,然而这伤痕虽渗血心情却完满,无论当年真相如何,无论萧玦有无背叛,无论那疼痛有多令人于流年中暗恨,无论当年的遭遇有多悲惨凄凉,这一刻都似无需计较,这一刻都觉得老天厚爱,因为,萧溶,还在。
她几乎不能自控的将头微微埋进萧溶怀中,紧紧抱着他,沉醉在他的乳香中而不愿清醒。
立于她身后的祁繁,看不见她神情,她可以略微放纵那一瞬。
萧溶本是笑嘻嘻的,不知怎的见着她神情,突然安静了下来,静静看了这个看着自己,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的女子半晌,忽轻轻搂了她一下,在她耳边悄悄道:“现在我觉得,你真的是我娘。”
倒抽一口气,秦长歌按捺住激涌心绪,在泪光中轻轻微笑,也在他耳边悄悄道:“我真的是你娘。”
“那,”萧包子狡黠的眨眨眼,“我们不告诉他们?”
“对,不告诉他们。”
腹黑母子相视微笑。
“你既然是我娘,能不能帮我件事?”几个人坐下来开动,萧包子又对秦长歌咬耳朵。
“嗯?”
“我好讨厌身上的香气,”萧溶表情无辜,长睫毛眨啊眨,那睫毛浓密得似乎能听见小扇子扇风的微响,“那是婆娘才会有的味道,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有这香味,你帮我去掉。”
婆娘……
祁繁那混蛋,把我儿子教成什么样子了……连婆娘都出来了,秦长歌大怒,眼光飘过去,祁繁正在喝汤,忽地一个冷颤,汤洒了一袖子。
“怎么了这是?”他表情迷茫的抬起头来。
秦长歌盯着他笑,“没事,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
萧玦自黑暗中睁开眼时,听见窗外萧瑟的风声抽打窗棂的声音,脑海里立即冒出这个念头。
刚才好像是在批阅奏章吧?怎么就睡着了?
还……梦见了长歌。
依稀是数年前的长乐宫,长歌刚刚产下溶儿,倚着床栏抱着溶儿玩乐,自己斜靠在她身侧,注视着这对母子,心中无限完满喜悦。
长歌不施脂粉,素面清绝,长发披泻,一床迤逦黑色流水,光芒熠熠,暗香隐隐,高贵天生的眉宇间,因爱子呢喃娇语,绽出温柔如水莲的笑容,如斯醉人。
爱妻,娇儿,他彼时亦沉醉于开满四季繁花的长乐宫似乎永不断绝的春风里。
然后……春风突然化成漫天妖火,火光里玉阶金釭,宫宇楼台,无声崩塌,火光里遍地奇花,玉树琼草俱成焦炭,火光里红颜化为飞灰,幼子缩成焦骨,火光里他一夕之间失去爱妻娇儿,成为一无所有的,真正的,孤家寡人。
……
烛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熄灭的,或许是被风刮的?窗户其实关的很紧,哪来的风?或者,是长歌,你肯回来看我了?
萧玦躺在黑暗中,锦榻上,无意识的呻吟了一声。
火光……火光……那夜的记忆,为什么只剩下了火光?
之前,之后,有些记忆似是久存的面具,为时光所侵蚀,慢慢腐朽,一碰之下便完全碎裂,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他颤抖的伸出手,往事如平静的水面,荡开迷离的涟漪,有些场景很清晰,有些场景无限模糊。
有什么一闪而过。
哐啷!
满地碎片,描金双龙双凤青玉插枝瓶粉身碎骨。
满地白亮亮的碎片里他咆哮,声若惊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浅笑,立于碎屑之中,永远的点尘不惊,“我从未只为自己想做过什么。”
…………
那画面一闪,扭曲着不见,他来不及挽留。
“嗒……嗒……”
殿外萧萧庭树,切切幽蛩,一径疏落的白石径,谁的脚步来回盘旋?
彷徨,犹疑……
他忽的一下跳起,扑到窗边。
长歌,你来了么?
急切的目光急急搜索,看见的却是几个太监。
因为他睡着了,过了用膳时间,太监不敢催请,在外殿等候着,不住